她说着,将解下来的披风递给侍女,随即摆手,令她与其他下人一同退了下去。
高氏闻言收起讶异的神情,转身亲自去倒了杯热茶给她:“你来之前也不让人通报一声,我自然是吃惊的。”
“通报什么,从前我俩不也经常互相串门吗?”
“那哪能一样?”
汤后一听这话便不高兴了:“哪儿不一样?你可别跟我来身份地位那一套,你家那口子这么说也就算了,你要也这么说,我可就真生气了。”
“好~我不说行了吧。”高氏无奈地笑笑,随即又问:“那你今日突然上门,所为何事啊?”
正欲放下茶杯的手一顿,眼角的笑容缓缓褪去。
她抬眸正视对方,直白道:“蕙歆,我们是闺阁姐妹,我便也不瞒你,我今日来是为咱两家婚事。”
听此,高氏一愣:“世邕他昨日清醒后同我说过,这事儿不是定了吗?可是有为难之处?”
“唉,倒也不是为难。”
随后,她便将萧祁颂之事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对方。
接着道:“我也不是非要偏心颂儿,只是你知道的,我生那孩子时胎位不正,他差点闷死在里面,我难免会多心疼一些。可是你家老卜与元宗已敲定此事,我若反悔便是对不起你家,所以……”
“所以你是来问我的意见来了?”
汤后点点头。
未料,高氏却并不吃惊,只是抿了抿唇,什么也没说。
见她不发一言却悠哉悠哉地喝起茶来,汤后憋不住了:“哎呀,你有什么话就同我直说嘛,我今日是特地过来问你意见的,我保证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怪罪。”
闻言,高氏放下茶杯,也长叹了声:“沁蓉,既然你非要我说,那我便将实话告知于你,你怪不怪罪我都认了。”
她双手交握,一向柔和的脸上,此时不免多了几分严肃。
“你偏心你们家祁颂我是知道的,你表面上来问我的意见,其实不过是希望我与你站在一边,如此你便有正当的理由为祁颂争取这门婚事,我说得没错吧?”
被拆穿真实想法的汤后不禁垂眸,面露几分羞愧,声音极小的嗯了声。
随即高氏接着道:“可你既然来了,也问了,那我便不得不说一说我的想法。我们家就幼莹一个女儿,虽说偶尔严厉些,但平日里也都是千娇万宠着的,若不是到了年龄,我们也不想她这么快就嫁出去,她哪有能面对风雨的能力?况且,我们家如今成了高门显户,表面风光,实则一不留神便是万丈深渊,我和她爹自然希望,她未来的夫君是个能够护她一生之人……”
说到这儿,她停顿了须臾,似乎有些犹豫。
但最终还是直言道:“可你家祁……不说你也应当清楚,他护不了莹儿。他那个性子,将来不闯出大祸就已经是福气。不过我们家幼莹也不是非要嫁给太子,沁蓉,你若是不愿你家墨儿娶她,我可以去跟世邕说。你也别因为两家的情义为难,我们还没小气到会介意这些。”
“你这是说的什么话?”
听到最后几句话,汤后终于忍不住开口:“莹儿嫁进我们家我高兴还来不及,我不过是偏心了些嘛……你放心,你今日说的这些既然是你的真心话,我便记在心上了。唉,怪只怪颂儿不争气,也怪我太过溺爱于他,将他养成这般性子。”
高氏轻抚上她的手,柔声安慰:“虽说他不够沉稳,但毕竟也不是什么坏孩子,你磨磨他的性子便好,将来肯定还有更适合他的女子。”
“希望吧……”她轻轻回握,拍了拍那只手背。
今早卜世邕去上朝,眼下卜府只有高氏在,于是汤后又在卜府待了一个时辰,与高氏叙完旧后又一同用了午膳,之后才起驾回宫。
原以为都这个时辰了,萧祁颂肯定已经去了巡城队。毕竟这是他父亲给他安排的差事,总不能直接翘了吧。
但汤后显然低估了自己儿子的毅力。
她一只脚方迈入殿中,一抬眸,便见厅堂右方徐徐站起一道颀长的身影。
萧祁颂冷着脸,目光幽怨地望过来:“母后,你在躲我吗?”
汤后站在门口,进也不是,走也不是。
只能干笑了两声:“没有啊,我怎会躲你呢?”
“那您今早天不亮就出门了?您去了何处?”尽管对面神情依旧慈爱,可他却不似昨日那般好糊弄了。
说好的等父亲回了昭仁殿便向他言明,结果一大早父亲不仅未从昭仁殿出来,连母亲人也不见了。
这事儿怎么看怎么蹊跷。
“我”她眼底闪过一丝心虚,但很快反应过来,这小子凭什么来质问自己啊?
于是立即拾起为人母亲的气势,挺胸抬头走进去,道:“我的行踪何时轮到你来质问了?你还把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吗?”
萧祁颂一听便急了:“我不是这个意思,只是您昨日答应我的,说等父亲回来便同他说提亲一事,我今早过来您人就不见了,我难免会多想。”
汤后缓缓坐下,叹了声气:“颂儿啊,不是阿娘不想说,是你爹实在太忙了,昨日喝得烂醉回来,人才刚清醒一会儿,又去勤政殿了,阿娘找不到机会下口啊。”
“那怎么办?明日就要惊蛰了,我答”话一出口他立即止住了嘴。
好险,差点说漏了。
汤后正垂首抿茶,未曾注意他的神情,只随口问道:“嗯?你说什么?”
“没,没什么。”
“哎呀,不是同你说了嘛,此时莫要着急,就算你爹答应了,明日也来不及提亲啊。”
话落,她侧身放下茶杯。
茶托与桌面即将相触的那刻,丰润的手倏地顿在了空中。
等等,惊蛰?
一个主意灵光闪现般出现在她脑中。
对呀,明日是惊蛰,那便可以此为由举办一场盛大的骑射比赛,遍邀全上京城的达官显贵、名流世家。
届时马一骑、风一吹、想出风头的出风头、想结交的去结交,说不定墨儿就能遇见真正让自己心动的女子了呢?
退一万步说,就算墨儿没有,那万一颂儿有了呢?
虽然变心不可取,但如今这两难的局面不就有办法能解了吗?
想罢,咚的一声,汤后赶紧放下茶杯,身子朝向萧祁颂,笑容满面地冲他招了招手。
“颂儿啊,来来来,过来。”
萧祁颂走过去,便见母亲也站起身来,双手握着自己的双肩,一双眼睛打量着自己全身上下。
嘴里感叹着:“我们家颂儿真是长大了,都比阿娘高了一个头了,若是穿起骑装,一定是全上京城最俊的公子。”
骑装?怎的突然提起骑装了?
不过这番夸奖他还是很受用的,于是扬起下巴道:“那是,你儿子貌比潘安呢,可不俊嘛。”
“”汤后旋即拍了他臂膀一掌:“夸你几句还上天了。阿娘同你说啊,明日我打算举办一场骑射大赛,这不是惊蛰了嘛,春光好时节,人也该活动活动,你带着阿莹去参加,给娘争个第一名回来,知道吗?”
萧祁颂正疑惑着,为何突然要举办骑射大赛?
可一听到后面那两句话,以为母亲这是默认他们在一起了,心里一高兴,便懒得追究其原因,喜笑颜开地点了头。
望着儿子欣喜离去的背影,汤后不自觉长叹了声——
唉,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帮他了,也只能帮到这儿了。
剩下的,听天由命吧。
人常说,多子家庭,最忌讳的就是一碗水端不平。可人心都是肉做,这一碗水,其实永远无法真正端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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破晓时分,天青色在远处铺开画卷。
伴随着一声声清脆的鸟鸣,春雪为自家小姐束好青丝,拿来准备好的三件骑装供她挑选。
第一件是素净的月白色,布有金丝暗纹,看起来干净利落,颇有侠女之风。
第二件是鲜红的赤色,同萧祁颂在巡城队的制服是一个颜色,虽然祁颂穿着好看,但她不大喜欢这样扎眼的颜色。
第三件则是天水碧,极有生机的颜色,卜幼莹将她举在身前,对着铜镜比了比。
“这颜色最是适合春日了,对吧春雪?”她今日心情不错,说话时眉眼都带着笑。
春雪附和道:“是啊,衬着人也清爽。小姐,要不就选这件?”
“嗯,就这件吧。”
“是,奴婢把月白色这件也带上吧,马场上磕磕碰碰的,若是不小心扯坏了还有的换。”
春雪考虑得周到,见小姐点头,便将剩下两件拿了出去,关上房门,让她安心在屋里换衣裳。
卜幼莹怕时辰晚了,不敢耽搁,动作利落地便换好了骑装,随后与春雪一同坐上了去皇家马场的马车,负责贴身保护的邢遇则在一旁骑马跟随。
今日这场大赛是皇后举办,作为主人家,萧祁颂自然得先去赛场准备,不能与她同行。
不过她并不在意,昨日听说汤后要举办这场比赛,她高兴极了,来上京城半年她都没怎么好好玩耍过,这次终于有了机会,她才不在意能不能与祁颂一同出发呢。
只是等卜幼莹怀着满腔期待到达目的地时,马场内已聚集了不少了人。
新朝初始,皇家又是第一次举办此类大赛,被邀请的各家自然都想早到些,好在皇家面前留个好印象。
卜幼莹下车后,便在侍卫的指引下往里走,走着走着,前方不远处竟出现一道熟识的背影,以及
另一道完全不认识的身影。
一位身着薄柿色襦裙的女子,正站在萧祁颂面前,面露娇羞,细声询问:“二殿下,我家今日得幸受邀,可我却从未学过骑射,想着若不尝试一番实在遗憾,又听闻二殿下骑射了得,故来请问二殿下可否教我一些?”
卜幼莹登时黑了脸。
“我”
萧祁颂还未回答,背后忽然传来熟谙的声音:“不如我来教你啊?”
他回首,旋即扬起笑意:“阿莹?你可总算过来了。”
她笑盈盈走到他身旁,对着那女子说:“二殿下是男子,你如此年轻想必也未婚,他教你多有不便,不如你找我啊?”
被打搅了好事,那女子自然不高兴,蹙眉看她:“你是谁?竟也能教得骑射?”
卜幼莹笑了笑,尽量保持着礼貌:“我姓卜,我爹爹乃武将出身,你说我教得吗?”
大合以武立国,武将比文官的地位要高,因此她说父亲武将出身,并非是自谦。
再者,上京城里的达官显贵虽多,但姓卜的就那一家,谁人不知?卜世邕乃开国功臣之首,陛下最信任之人,就连各个侯爵府都不敢得罪。
因此那女子一听她姓卜,脸色瞬时便青了。
草木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