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想死吗?”
乔胭急眼了,自己含了一大口,凑上去,堵住嘴,硬生生给他喂进去。
谢隐泽的唇舌都烫,一个称不上吻的吻,前后两世加起来都是她第一次亲男人,但是为了救人。乔胭心如止水。
好在这次没有吐出来。
谢隐泽有颗虎牙。但他平时要么冷脸,要么冷笑,虎牙不甚明显。乔胭一杯水喂到一半,冷不丁被咬了一口,柔嫩的唇瓣顿时冒出了血珠,才知他虎牙尖锐,似头刚长出利齿的幼兽。
头晕眼花地摸了摸,疼得她嘶嘶抽气,要不是看他是个病人,乔胭真想把他掀下床。
喂完水,换好药,乔胭折腾出一身热汗,屋内一片狼藉,角落里躺着被打翻的盆。
谢隐泽是个分外难缠的病人,分明浑身烫得吓人,他却蜷起来,不住低声絮语着什么。都说烧糊涂的人都车轱辘说胡话,暴露出平时不为人知的小心思,于是乔胭凑过去,试图趁他病捉他把柄……不对,是认真倾听病人需求。
他翻来覆去只说一句。
“阿娘,我疼……”
乔胭一时不清楚心中是个什么滋味。
大概是惊奇吧……原来邪恶无情心狠手辣的大反派boss受了伤,也会有这样的脆弱。
这种脆弱透露出一种人情味,像看见走丢了的狼崽子,一边踽踽独行,一边嗷嗷呜呜,仿佛冷血动物忽然有了温度,让人诧异不已。
古国麒麟
折腾了大半夜, 才终于把谢隐泽的体温降下来。乔胭累得不行,倒头就睡。
睡到一半,床边的油灯熄灭了, 她以为是窗外吹进来的风, 却感到一阵视线在身上打量。迷迷糊糊地看见一双眼, 清湛湛的,似一汪沉静的寒池,反射着月的银辉,透着莫名的情绪。再定睛一看, 又只是错觉。
乔胭是被公鸡打鸣声吵醒的。
住在雾楼家的院子里, 你很难想象这是千年古国守护神的居所,接地气得有点吓人,不仅有鸡鸭, 还有菜圃, 种着各种应时的蔬菜,丰富到看见的第一眼乔胭脑中已经浮现了具体的菜式。
看了一眼身旁,谢隐泽还在睡。她穿鞋下床洗漱完后, 就径直去了灶房煎药。
死人没有进食需求,灶房的存在应该只是保留着生前的习惯, 从落灰的灶台也能看出,这里并不被经常使用。
她把从角落里翻出的药罐清洗干净,开始煎药。随着药汤沸腾, 一股让人舌根发涩的浓郁苦味在屋内弥漫,根据四斤的说法, 这是天山上最好的内服伤药了。
乔胭起身想添点柴火, 一转身,一个人影站在门边不知道已经注视了她多久。
心脏差点从喉咙里跳出来, 看着面无表情的长发男人,乔胭一句我擦咽了下去,客气道:“雾楼……尊者,是我煎药的动静吵醒您了吗?不好意思,我会小点声的。”
雾楼面无表情地看着她:“你是谁?”
乔胭:?
“你是什么人?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?你是怎么闯进来的?”一连三个逼问,问得乔胭一脸茫然哑口无言,深深怀疑起自己记忆出了问题。
“尊者!尊者!”幸好四斤和八两及时出现,一左一右地拉住了他,“尊者你忘了吗!小乔是你昨天亲手从门外捡回来的!”
雾楼:“我昨天出门了吗?”不待他人反应,他倏然记起了什么,右手握拳一敲左手掌心,眼睛微微一亮,“不错,我昨日是出了趟门。都怪赤渊魔族来我地盘上找茬,我都没能睡个好觉。”
八两:“您记起来了?”
雾楼又像个游魂般甩手荡了出去。
四斤双手合十满脸歉意:“不好意思啊,我们尊者记性太差了,时不时就会像这样忘记许多事。”
乔胭好奇道:“他为什么会这样啊?”
“因为尊者他活过的岁月太漫长了。”四斤轻轻叹了口气。
上古时期,灵气衰竭,仙神灵兽销声匿迹。雾楼是世间最后一头麒麟,他拥有着漫长的岁月,几乎与天地同寿。
人世百年,对他来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,若事事都要巨细无遗地记住,对一个几乎永生的生灵来说会繁琐得可怕。他活得越久,愿意去记住的东西就越少,有时哪怕就发生在昨天的事也转头就忘。
这位雾楼尊者在原著中只出现过一次,就是女主玉疏窈意外跌进阵眼山洞,破除了漱冰琴的封印那刻。
身死道消,只剩残魂存世的麒麟在天光中现身,淡淡道:“你既能入此山洞,破除封印,说明与我妻有缘。神琴赠与有缘人,望你惜之爱之,莫入歧途。”说完抬手湮灭了追杀女主的群魔,又一挥手连人带琴丢出了秘境。
出场虽短,但是b格非常高,读者纷纷被圈粉,在评论区嚷嚷着求加戏。
现在来看,作者未曾在他身上多着墨是个明智的举动。毕竟再多说几句,老年痴呆的事实就难免暴露。
虽然隐隐有所猜测,但直到现在她才敢确认。乔胭道:“之前我们误入一个时隙,在一座破庙里面发现了壁画,空桑国的守护麒麟就是你们尊者吧?这秘境是他的陵墓?”
也只有这样的上古神兽,能在死之后神魂千年不灭,甚至残存的灵力维持着这样庞大秘境的运转。
四斤的眼睛瞪得溜圆:“你进了那座庙?那座夹在两山之间,外面有雪狼妖群守护,里面有返魂香的庙?”
乔胭:“不错,那庙看上去平平无奇,内在却十分惊险,我们废了很大的功夫才脱离了幻境……呃,八两小朋友,你为什么用这种我命不久矣的眼神看我?”
“所以,你触碰了返魂香。”八两语气同情。
返魂香有毒。
四斤:“你是不是最近总是休息不好,噩梦连连?”
八两:“你是不是常常胸闷气短,头晕目眩?”
四斤:“你有没有不小心就睡过去的情况?哪怕是被追杀,哪怕是在逃命?”
全中。
甚至乔胭上一次睡着就是在吕霜背上,天知道她哪儿来那么粗的心眼儿,在一条会飞的魔蛇背上睡得天昏地暗。
乔胭仍旧不愿相信,嘴犟地道:“我以为是太累了,这都是正常情况?”
“已经迟了,返魂香的毒素已经在腐化你的身体了。”两个童子对视一眼,皆摇头叹息。
中招的人最初会频繁做梦,那些被埋葬在内心深处,不想为外人所道的创伤。到了后来,梦境会越来越真实,直到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区别。
噩梦如影随形,直到死亡,或者陷入彻底的疯狂。
乔胭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背攀了上来。返魂香确实能激发出她内心最深的恐惧——原著中被谢隐泽剖心而死,若重复这种梦境上百次,虽然不会死,却会生不如死。
她这人素来惜命,立即诚恳地问:“这毒有什么解毒的办法吗?”
两个小童对视一眼:“这你得去问尊上,返魂香是空桑国供奉给尊上的至宝,他比我们要了解得多。”
乔胭把煎好的药递给四斤,兰花童子们虽然看上去小,实际年龄却有几百岁,照顾起病人比她娴熟。
“这药苦得很,若是他不肯喝呢?”
“那你们就捏着鼻子灌。”乔胭丢下这一句,赶紧去找雾楼了。
当看见溪边垂钓的长发男人时,她内心又有些许忐忑。对方不仅是秘境主人,即便在他陨落的千年之前,都是修真界传说级别的人物。
好消息是:出于某种原因,麒麟雾楼对他们抱有好感,不然也不会出手解围。
乔胭先蹲在旁边看了会儿他钓鱼。
这里的鱼没有天敌,条条生得丰腴肥硕,他嘴里叼着根狗尾草,神色淡淡。
他目不斜视:“你是鲛宫的人?”
乔胭:“是,我和夫君被赤渊魔族纠缠多日,昨日幸得尊者出手相救。”
“我所守护的旧国空桑就在北溟之畔,千年前我受鲛宫相助良多,不用谢我,只是还人情而已。”雾楼说着,摘下了嘴里的狗尾巴草,“叫我名字就行——那小子怎么样了?”
乔胭自然不敢直呼他名字,只道:“兰花童子帮了很大的忙,昨夜发了场高烧,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下来。他是元婴期修士,自愈能力很强,很快就能恢复啊。”
“这个年纪的元婴啊,放在千年前都称得上一声天才了。”雾楼喃喃道,“难怪……”
难怪什么?后面那句有点含糊的话,乔胭没能听清。
她从怀中把核/桃似的种子掏出来:“尊者,返魂香的毒有可解之法吗?”
“返魂香……你们去过那间庙了吗?”他把玩着种子,眯起眼睛对光看了看,“踏入那间庙的人很多,活着出来的却很少,你们是第二个。”
这说明在他们之前,还有一个人活着走了出来。
乔胭想起了那尊漆黑的棺椁,想起了棺盖下的刻字。那肯定也是个有故事的奇人。
“原来千年后的人,依旧相信着起死回生之术。”雾楼把返魂香抛还给她,“你也相信吗?”
乔胭听他语气,心下微凉:“你的意思是都是假的?返魂香不能让人起死回生?”
她实在有些忍不了!一路上被狼追,被火烧,被魔砍,她九死一生的一切意义都在于得到返魂香。哪怕日后谢隐泽杀她,她也能多一条生路,可雾楼却告诉她一切都是假的!
她还要再追问,雾楼却像忽然听不懂她说话似的,神游九霄。游了一会儿他忽然目光聚,严肃地盯着乔胭:“你是谁?你为什么出现在我家?”
乔胭:“……”
她忍无可忍,上手噼里啪啦一顿乱揍,被揍完后男人的眼神立刻清澈了不少。
回答起她之前的问题,他沉吟片刻:“返魂香解毒不难,我可以告诉你办法,不过你也要帮我一个忙。”
“在我能力范围之内,我定然会帮。”乔胭留了个心眼,没把话说得太满。
雾楼:“我想再见我妻子一面。”
还好,不是杀人越货这类凶残的愿望。
乔胭松了口气:“你妻子在哪儿?”
“不知道。”他看过来的眼神略鄙夷,“我知道还用得着你帮忙吗?”
“你上次和她见面是什么时候?”
“不知道,好像是好几百年前了?”
乔胭:“……那她长什么样子,你总知道吧?”
雾楼微笑起来,眼眸发亮,语气深情:“她是这世间最最可爱的女子。”
雪中红梅
问了许多, 线索无几,只听他用最虔诚的语气夸了一通老婆。
“她死时还很年轻,就是你这样的年纪。”
“喜欢穿白衣, 有一双意志坚定的眼睛, 百折不挠, 坚强勇敢。”
“是空桑国气度最雍容的皇女。”
草木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