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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2节(1 / 1)

小boss又占她便宜,毕竟她可没什么悲惨的过往,所以他才半点影响不受。她想,她不该再练幽霜引了。总看到些不愉悦的回忆,叫她心脏有一种迟缓的涩。

黑暗的道路前方,忽然出现了一盏灯,灯火惶惶,映照出了一个老妪苍老的面容。

她年龄很大了,洗得泛白的衣角和粗粝的双手无一不表明她的洒扫妇身份。梵天宗作为仙门之首,占地无比广袤,除了云里来雾里去,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们,还有许多普通外门杂役。

像这样年老的洒扫妇人,大都是被家中嫌弃,又无处可去,来仙宗求个收留,人数不在少。

“孩子,你一个人坐这里干什么?你的父母呢?这么小的孩子,也放心你一个人出来?哎哟,真是狠心的爹娘!”

妇人见他浑身血迹,以为是遭了山林中未开智野兽的撕咬,颇为心疼地牵起他的手:“走,阿婆带你疗伤去。”

谢隐泽眨了眨眼,像个无魂的木偶般跟着她。夜幕降临,老妪视力较弱,走得很慢。

乔胭雪白的衣裙扫过夜色中发出荧光的花草,无声地跟在这一老一少后方。

老妪一路碎碎念地问了许多,年龄几何,父母姓甚名谁,但孩童沉默着,并不答话。很多问题,他自己也想知道答案。

“孩子,你饿了吧?这有个馍馍,喏,快吃点垫垫肚子。”老妪从怀中掏了掏,掏出一个油纸包着的馍馍。

看得出来,是梵天宗最廉价,最不上档次那类食物,边缘不齐整,看起来是饿得发昏,才舍得吃上两口,极为珍惜的口粮。

谢隐泽是掌门亲传弟子,虽然因为身世备受排挤,但吃穿用度上从未短缺,一切都是最好的,最顶级的。

且说他业已辟谷,不再需要饮食。

可面对老妪的善意,颤抖的手执意递过来的、珍贵的馍馍,他最终还是掰了一小半下来,默默塞进口中。

第三十三重天,已近凡人地界,山脚下有个城镇,正赶上元宵前后,镇上张灯结彩,熙熙攘攘,地上洁白的新雪遭来往行人践踏,已经融化成了半凝的泥水。

到了明亮处,老妪原本和蔼着回头,却忽然与一双血色的眼眸对视。

她大惊失色,脸色瞬间枯朽如纸,她一把推开了孩童。

“魔族来了!”

她奔跑着,大声叫道:“魔族来了!!魔族又要来杀咱们啦!”

原本热闹的元宵灯会,转瞬被喧嚣和混乱充斥。谢隐泽看着被包扎好的伤口,因为摔倒时撑了下地面,又重新血流如注,淡淡垂下眼眸。

乔胭下意识伸手,想将一颗扔向他的石头拦下来,却忘记自己只是未来投射而来的一道虚影。石头穿过她,重重砸在孩童身上。

人群那么嘈杂,水流一样的指责谩骂声中,老妪躲避了他的视线,后退半步,至于众人身后。

乔胭慢慢蹲下,一道没人看得见的白影将孩童轻轻拢进怀中。

-

阿倪拿着扫帚,一边打着哈欠,一边在槐树下清扫积雪和落叶。昨夜落了今冬第一场雪,气温骤降,冻得他套了两件厚棉袄还哆嗦不止。

每到这个时候,他就会额外羡慕那些修真人士,法术傍身,从不感到寒冷。想当年,他也是为了登仙路、叩仙门才上的梵天宗,可一点天赋也没有,只能被分配来做洒扫的仆从。

好在玉师姐待他好,是心高气傲的内门弟子中难得的良善之辈,他在槐院中的生活不算辛苦,打算等攒够灵石,就下山娶个媳妇儿过踏实日子。

求仙问道,那就不是普通人该妄想的事儿。就像掌门两个亲传弟子,虽然是一等一的天才,但阿倪见过两次,小的那个姓谢,眼神冷冰冰的,身上半点人味儿都没有,看了就叫人害怕,有风声说他是内定的下任掌门,但人们对他的畏大于敬。大的那个姓陆,陆师兄对谁都和蔼温和,放在以前,阿倪是顶顶支持他当掌门的,可谁曾想到,他会在秘境中干出那种丧心病狂的事……

胡思乱想着,脚下的落叶越堆越多。一道悦耳带笑的声音响起:“阿倪,你发什么呆呢?”

他回头,见一青衫女子正抖落斗笠上的细雪,风姿秀美,腰间悬剑,有股磊落利索的侠风。

玉师姐是个美人,阿倪从搬进槐院时就有这个认知。仙人似乎确实是有风骨的,凡间的山水养不出这样出尘的气质,阿倪曾一度以为世上不会再有比师姐还美的女人了,直到鲛宫的公主住进了槐院。

神剑天谴

他听人说, 鲛人公主是掌门的明珠。自从在漱冰秘境里受了伤,在槐院住的这小半月以来,就没有过几次清醒时候。

玉疏窈抬头看了一眼槐树。

“不开花了。”她说。

阿倪挠挠脑袋:“师姐, 槐花开在春季, 现在天冷, 寒冬腊月的,自然不开花。”

玉疏窈摇摇头:“我的家乡就在槐京附近,即便是冬天,花也是开着的。”

“师姐, 槐京在哪里呀?我好像从没听过九州有这么个地方。”

玉疏窈很和气地笑笑:“你没听过是正常的, 二十年前人间曾有个王朝,叫做大夔,槐京是它的的王都, 只不过一场大火里和大夔一起覆灭了。”

“那一定是场很可怕、很可怕的大火。”

“不错。听说当年焚毁槐京的大火, 现在依旧在燃烧着。”玉疏窈想起小时候的情景,嗓音很轻,犹如梦呓, “我幼时,总是看见东边的天空是红色的, 奶娘叮嘱我,不可翻越东边那座连绵的山丘。但我还是个小孩,总是不听话, 有一次和族中的兄弟姐妹们爬山,我们爬了很久很久, 终于在登上山巅的那一刻看见了红光的来源。”

“——一场二十年的大火也没有烧尽的王都, 那是地狱一样的景色。我在风中听见冤魂的哭声,那个时候, 心中诞生了一个想法:如果我有足够的实力,我就可以用剑气劈开火海,拯救那些饱受折磨的灵魂。后来我离开家乡,来到梵天宗修行,无论再苦再累,每当想要放弃的时候,这个念头就像鬼一样缠绕着我。”

她尾音轻得像一场回忆,眼神失神,望着眼前的槐树漫画广播剧小说期鹅群衣屋2二齐屋耳拔衣,又像望着别的什么地方。许久,才蓦然回神,看向已经听呆住的阿倪,扯起嘴角笑了笑:“这对你来说一定很可怕吧?抱歉,我不该说这些吓唬你的,从来没人想听,也没人想知道。”

阿倪赶紧摇头,笨嘴拙舌地憋了一会儿,憋出一句:“师姐,您的家乡也长槐树吗?”

“那里四季如春,槐花永远盛开,阿娘会用糖和槐米给我们包包子吃。”玉疏窈掐了个诀,那是个枯木逢春的小法术,能够让树木长青,不受严寒霜冻。

手指轻轻弹出一团灵气,原本风雪中死寂的槐树像得了琼浆玉液,倏然抖擞,枝叶重新变得翠绿,堆满树冠的积雪也被长出来的嫩芽挤了下去。阿倪被淋了一头一脸,待他手忙脚乱地扫掉脸上白雪,再度抬头,槐树又变白了。

只是这次,是一蓬蓬傲立在寒风中的蓬勃槐花。

玉疏窈走进屋内。屋外新雪初落,屋内被避风保暖的灵气结界牢牢守护着,温暖如春。乌木案几上,来自北溟的安神熏香静静燃烧着,藕色纱幔和珠帘后方,是整块千年梨花木雕刻出的拔步床,影影绰绰的纱幔中,躺着个风姿窈窕的影子。

她惯例先掀了帘子去看乔胭,鲛人公主依旧沉睡着,纤细莹白的双手交叠着放在小腹处,丝绸似的长发像水一样铺了满床。

玉疏窈是个女人,还是个从小到大被夸赞惯了美貌的女人。可每次见到公主,她都不由为那绝美的容颜所震慑失神。

难怪阿泽那么冷的一个人,都学会了怜香惜玉,在被道君召去六道台前反复叮嘱:“师姐,小乔娇气难养,这几日劳烦你多照料,若有腾不出手的时候,可以使唤我宫中那只丑鱼怪,情况顺利的话,我会争取早日回来。”

漱冰秘境内两人共患难过一段时间,不知发生了什么,只知道从那里出来之后,二人关系便亲近多了。当时谢乔胭倒在他怀里的那一瞬间,他脸色比流泉君还差。

玉疏窈便笑他:“阿泽也会疼惜人了。”

被从小看他长大的师姐调侃,谢隐泽面上染了层薄绯,微恼后退半步:“我只是为了向师尊交差。”

“好好好,交差,交差。”

一片槐花飘进窗中,穿纱过雾,落在美人娇滴滴的嫣红唇瓣上。这一幕当真有点惊心动魄的雅意在,都说美人怜鲜花,其实花也惜美人,那片细腻的软白闯过寒肃的风雪,摇摇欲坠落在她唇上,安分了,栖息了。

玉疏窈将花瓣捡走,又意识到自己一身风雪,怕寒气沾染了她,遂走到珠帘外解开斗笠,放下配剑,再转过头时,乔胭已经醒了。

泼墨般的青丝顺着圆润的肩头披泄一床,她有些低烧,脸颊盛开春日灼灼桃花的粉,眼睛水汽氤氲,像罩了一层朦胧的春雨。

“师姐……”她开口,嗓音微哑,“有水吗?”

玉疏窈给她倒了盏茶。她垂眸,盏沿在唇瓣碾了一圈,沾了细碎的水痕。

“小乔。”玉疏窈观她神色,“你兴致不高?怎么了,可是伤处还疼?”

乔胭摇摇头:“无碍……做了个讨厌的梦。”

玉疏窈得知不是她伤口未愈,稍稍松了口气:“梦境罢了,都不是真的,忘掉就好。”

这个梦除了讨人厌外……还叫人悲伤。

乔胭不欲多说,另起话题:“师姐,谢隐泽呢?他去哪了?”

玉疏窈但笑不语,有一种叫乔胭毛骨悚然的微妙慈爱眼神看着她,看得她受不了了再三追问,她才慢吞吞含着笑开口:“阿泽说,你醒来第一句,必定是问他去了何处。我当时不信,还和他打赌来着,现在……哈哈。”

“我……”乔胭一急,就咬了舌头,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,总之好像不能让玉疏窈觉得自己在意小boss,要不然就输了一样,“我在意的人可多了,我还想问陆师兄,想问掌门,想问小奔,连宗里的狗我都要过问两句,他?哼,排个末尾罢了!”

她沉浸在一股脑的怒意中,没注意到提及“陆师兄”三字时,玉疏窈的神色微妙地凝滞了一会儿。只不过恢复得很快,没叫乔胭察觉端倪。

“阿泽被青蛾道君召去六道台了。”

青蛾道君是流泉君的师尊,梵天宗的上一任掌门。

原著中,他出场靠后。在流泉君被徒弟弄死后,青蛾道君率领早已云游归隐的上一任长老们出现在宗内,试图制服这个扰乱仙门、闯下弥天大祸的徒孙。只不过没撑过两百字,和他的老伙计们手拉手串成了葫芦,被谢隐泽活生生点了一连排的天灯,连神魂都被他抽碎了喂吕霜,真正意义上的永世不得超生。

魔尊单手撑着下颌,说了一句意味悠长的话:“师祖昔日养育我的恩情,今日尽数付还。”

当时看到这里,连乔胭也觉得祖师爷这也太惨了。

他在座上低笑,桌前堆着一盘步入死局的棋局。弑师屠宗之后,灭世大boss的精神状态并没有变好,反而越来越喜怒无常,体现在其中一条:他总是和自己下棋。棋局不定,心情也不定,心情好可以将仙门逃犯无罪释放,心情差会随机杀人,运气决定你是否成为下一个琉璃真火的牺牲品。

很多人不满他的残酷手段,可那时的谢隐泽已经得了天谴剑,那是原作设定最强大的神剑,是梵天宗的镇宗之宝。天谴剑出,万灵尽灭,除了侥幸出逃在多方帮助下努力晋级修炼的陆云铮,几乎没有人能抗得下第二剑。

乔胭低头看自己的手指。她那日为了逃出魔潮,十指皮开肉绽,以为或多或少会留下伤痕,但是——无暇,莹白,一如往昔。

“师姐,这是……”

“你记得之前阿泽得到的洗髓丹吗?”玉疏窈言简意赅,“那日他叫我用给你了。”

乔胭哑然。

谢隐泽为这洗髓丹,跑大老远去烧了人家魔族赤渊大本营里的行宫,就为了治愈玉疏窈在浮棺山中的妖毒。玉疏窈不肯收,托乔胭还给了他,后来兜兜转转,这神丹竟然是用在了她自己身上。谁看了不说一句命运无常,造化弄人。

玉疏窈解释后,她才知道,原来这六道台就在一重天上。那神秘的、从不对外人开放的一重天,正是已经隐退的掌门和长老们的居所。

“师姐去过一重天吗?”

见玉疏窈摇头,语气向往:“不过,我倒是想去看看呢。据说天谴剑就在六道台上,作为护宗大阵的阵眼伫立着。”

“那是二十年前,在赤渊袭击之后,倾尽整个门派之力锻造出来的神剑。有它镇守,赤渊才不敢来犯,安安分分了整整二十年。”

乔胭摸了摸鼻子。说实话,师姐一代侠女,英姿飒爽,她很理解她对神剑的向往,可惜原著中天谴剑在谢隐泽死后就自毁了,连陆师兄也只捡到了一点碎片而已。

小奔知道她醒了,喜极而泣地从玄源宫爬了下来。乔胭人好端端地走,却人事不省地回来,小奔的眼睛都要哭肿了,他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死鱼眼显得更加骇人。

小奔手艺一如既往的好,乔胭捧着碗香喷喷、热乎乎的莲子百合粥,推开窗,侧坐在窗沿,悠悠晃着小腿。一边看簌簌而落的雪,一边眺望山下。

槐院在三十三重天的山路旁,此处离山脚已经不远,向下几百阶,能看见梵天宗的入宗大门,和处理杂事杂物的琉璃阁。

白玉灯依旧在琉璃阁的石壁前静静燃烧着。

“师姐。”她低头喝了口粥,含糊地说,“小谢去六道台,是去领罚的吗?”

她还记得自己昏迷前,他那副骇人的模样。

玉疏窈低头思忖片刻:“不会。”

她在想和乔胭解释的措辞,顿了顿,放柔了语气轻缓道:“小乔,仙门是残酷的,有时候这就意味着,它并不如你想象中那样公平。阿泽是下一任掌门继承人,他犯下的只要不是捅破天的篓子,基本上无伤大雅,青蛾道君和流泉君会保他。”

当年北溟也是看重这个,才答应这门姻亲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无论是乔胭还是谢隐泽,都没有拒绝的机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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