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根苗疆用来施展蛊术的针,不知何时被夏侯虞攥在了手心。
他死死盯着楚祯耳朵上的鹰,不知是因为饮酒,还是气急攻心,在他眼里的鹰,此时变得血红,似是被他一针一针刻画上去的。
如此想着,夏侯虞手中的针尖,对准了楚祯。
撷花
昏暗烛火下,酒气弥漫。
夏侯虞手中的针慢慢靠近楚祯,肩头衣衫却骤然滑落。
好似抓住夏侯虞把柄一般,楚祯眼睛倏然亮了一瞬,抓起桌上的毛笔,扑至夏侯虞跟前。
夏侯虞不明所以,怔愣片刻。
楚祯一把扯开夏侯虞胸前的衣襟,露出了夏侯虞满是疮疤的前胸。
骤然的袒胸露乳令夏侯虞不知所措,他神情一瞬慌乱,下一刻,夏侯虞却顿住了,针扎般的冰凉,无法阻挡地渗入了他的心脏。
楚祯手持毛笔,墨汁点至夏侯虞胸前。
几笔几落,长安城中,除夕之夜家家户户都会在门前点上的花灯,显露于夏侯虞的胸前。
“虽不知净舟心口处的疤是如何伤的,但飞飞希望净舟心中始终都有一盏灯。”
随着话音落下,夏侯虞手中的针被他更用力地攥进了自己的手心。针尖缓缓扎入手心,他仿佛听到了皮肉被摩擦、筋脉断掉的声音。
半晌,夏侯虞自嘲道:“飞飞以什么名义,点燃这盏灯呢?”
夏侯虞心口的疤他有些记不清了,这只是他身上百孔千疮中,最不值得伤的一处。他模模糊糊忆起,好似是栾国人按插在他身边的一个小书童,夏侯虞以真心待他,而他为了逼问出大周边防图秘密来邀功,捅了夏侯虞一刀。
那一刀并不致命,但却让夏侯虞失去了很多。
比如……心软、比如……信任。
“以什么名义吗?”楚祯醉醺醺的,目光迷茫,是真的醉了,“朋友、家人、知己……此生唯一……”
楚祯的声音渐渐变小。
夏侯虞心中一顿,苦笑问道:“飞飞可知,‘此生唯一’所为何?”
“知道,一生一世一双人,不负如来不负卿……”
夏侯虞险些在如此绝望的境地下笑出声来。
两句完全不是一首诗词中的句子,被楚祯捏造于一处,若诗作知晓自己的诗句被后人如此“糟蹋”,恐要托梦咒骂楚祯。
可夏侯虞又知晓楚祯心中所想,楚祯虽未曾提过半点,但他明白,楚祯心中的愿景,便是此生唯一人,此生不负卿。
“净舟。”
楚祯突然唤夏侯虞。
“净舟。”
“你说。”
“净舟。”
“怎么了?”夏侯虞俯身,轻问道。
“若……”楚祯红着双颊,笑中携苦,“若有一日,天地间再无楚飞飞此人,你会作何?”
我会作何?夏侯虞同样问自己。
却在那一瞬,只觉心口剧痛,吐不出一个字来,无法思考。
夏侯虞满脑子都是元月十五,屋顶上宛若月下仙子的楚祯。
除此外,便是什么也念不起来了。
久久听不见答案的楚祯,挽着夏侯虞的胳膊,几欲昏睡,但他强撑着自己,想要等来夏侯虞的回答。
夏侯虞抬起手,想要触摸楚祯眼角溢出的一丝水汽,却在触碰的前一刻,好似烫到般骤然缩回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夏侯虞回答。
楚祯笑了,不带一丝其他情感地笑了。
“如若净舟问我同样的问题,我也不知该如何作答,也会同净舟一样,答‘我不知道’。”
楚祯从榻上支起身子,头也不回地起身,还摆了摆手:
“回了回了,夜已深,明日还要晨起迎接从长安来的‘贵客’。”
许久不见“长安”二字,夏侯虞心中咯噔一下,连忙问道:“长安来的贵客?何人?”
“听说是麟舞阁蛇部百户覃燕彰,特受圣上之命,来苗疆慰问镇北侯楚谦,到时我们几人于苗疆,是走是留,明日便能揭晓。”
楚祯还是一副醉醺醺的模样,说出一连串的话后,踉跄几步才勉强站住。他注意到知道这个消息后的夏侯虞心事重重,起了意,问出了他一直以来心中的犹疑:
“若命我们回长安,你愿吗?”
夏侯虞缓缓抬头,看见的是楚祯期盼他回答“否”的目光。
即便已经长了几个年岁,楚祯还是那副至纯的心性,心中万般筹谋计策,也不抵他心性的纯粹热烈。
长安是个困兽场,楚祯想逃,夏侯虞想当高位观兽斗之人。
夏侯虞只答:“风沙林中的攀藤大树旁,好像生了一朵花。”
楚祯未追问夏侯虞此番离题万里的作答,离去前,如往日般高声笑道:“净舟,好梦。”
夏侯虞不知楚祯是否会好梦,他一夜未眠。
翌日。
长安来苗疆的队伍,浩浩荡荡停驻于藩王府前。
苗疆地处偏远,于长安外千里之地,民风淳朴自在。苗疆百姓见长安这群人又是拱手作揖,又是撩衣挽袖,心中不免嗤之以鼻。
尤甚筱罗游历了大江南北,早知长安朝堂是何等的腐烂,更是连出来迎驾都不肯,最后还是藩王好言劝说,筱罗才肯出面在最后面跟着跪拜。
有几日没见筱罗,楚祯发现筱罗身上多了很多银饰,手腕也细心地佩戴了银镯,指甲更是用凤仙花染了颜色。
草木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