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祯慢慢站起身,视物困难的眼睛远远地望向江面。他沉沉道:
“这笔账,必须算。而且,我们时间不多了。”
不是“我们”时间不多了,而是楚祯他,时间不多了。
夏侯般:“我们回去,从长计议。”
说罢,夏侯般欲扶楚祯离去,脚步却一顿,回头看向楚祯的目光里,夹杂着不可置信。
“你……你是不是没有全部忘记?”
楚祯神色未变。
他知道,若他记得巫婆婆,记得巫婆婆可救他性命,如今却无法救楚祯,那便是向夏侯般承认,他记得自己的落红复发,是夏侯般。
可……谎言终究要被戳穿,即使是善意的谎言。
“你还记得,你还记得!”夏侯般嘴唇微颤。
楚祯默认了。
没错,他忘记了一些,一些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。
他其实也记得很多,很多那些人认为,那些对他有愧的事。
“你就……当我忘了罢。”
答案
不等楚祯他们找上孙道知,孙道知最疼爱也是唯一的儿子,孙钦先找上了门来。
楚祯一行人离开长安去苗疆之前,孙钦帮了他们很多,最后更是牺牲自己的形象帮他们拖住了自己的父亲。
自那日起,孙道知将孙钦软禁家中,三月之余才放出。
楚祺被自己父亲偷偷“喂养”乌子叶的事,孙钦一直知晓,心中愤懑却碍于父亲的身份,不敢忤逆。
他纨绔,却也分得清是非。
乌子叶这东西,于平常百姓,只能是害人,对于高位者,才是所谓“得道升天”之物。
楚祯见孙钦时,的确费了许久力气才想起这样一个人。
他轻轻笑了。
孙钦却看着如今瘦脱了相,眼下一片乌青,忘了许多往事的楚祯,一时说不出半句话。
曾经楚祯不止是夏侯般又亲又妒的人,于孙钦而言,是父辈宿敌之子,亦是偷偷钦羡之少年英雄。
楚祯睁着已然看不清任何人的眼睛,笑着应道:“孙公子?”
若楚祯仍记得他是如何与孙钦结下的友谊,大概便知,孙钦听到他这声充满礼貌的“孙公子”有多么不合时宜了。
几年未见,孙钦也窜出了个子,楚祯朦朦胧胧记得之前的孙钦,与他尚且差半个头,现如今已经高过于他了。就连言谈举止,也沉稳了许多。
“楚祯,”孙钦犹豫又急切,“你还记得我帮过你吧,记得吧?”
夏侯般皱起了眉头,想着,这人是要挟恩图报吗?
楚祯点头,“记得。”
“所以……你还记得我已是你的朋友了,对么?”
楚祯微微惊讶,而后了然笑道:“虽……我已忘记如何与孙公子相识相交,但楚某能多孙公子这样一个朋友,也是一大幸事。”
“我的父亲是孙道知。”
“与你父亲是谁何干?”
孙钦的表情从初始的惊诧,到最后的释然。
是啊,他心道:楚祯可是楚祯。
“我长话短说,你弟弟楚祺的确是被我父亲暗中下了乌子叶,其中目的我只能想到是为了牵制你的父亲。如今朝堂上下,都在寻你的踪迹,若不是虞净舟,恐怕我也不会知晓你在此处。”
楚祯眉头微挑,未打断孙钦。
孙钦:“虞净舟走前,嘱咐我,若你查到楚祺乌子叶之事,便叫我来找你,对你说清楚一切真相。”
说出此番话,楚祯并未有怎样大的反应,就连孙钦都稍稍失望了些。
本以为楚祯会追问自己,虞净舟去了何处,若真的追问了,他不知该如何回答。
夏侯般此时突然清了清嗓子,眼神示意孙钦,莫要瞎说话。
孙钦连忙闭嘴,幸好楚祯未追问。
“那人希望你告知我的真相,除了你父亲是下毒害我胞弟的人之外,还有什么?”
“他希望我可以阻止你替楚祺报仇。”
楚祯心中一紧,此人……此人,这个叫虞净舟的人,竟如此了解自己。
他在何处。
“他在何处?”
如此想着,楚祯问出了口。
“他……”
孙钦与夏侯般对视一眼,同时脱口而出:
“他快回来了。”
“他不回来了。”
话毕,沉默蔓延在三人之间。
不同的朋友,不同的答案。
楚祯突然想起苗疆的那位朋友了,若那人将自己托付给筱罗,那丫头恐怕立刻就能带自己找到那人。
“楚祯,”孙钦打断楚祯的沉思,“乐怡船的动静不小,我父亲若发现楚祺不再听话去取乌子叶,肯定能顺着这条线查到你的踪迹,我父亲不会放过楚谦的后代的。”
“更何况,长安城千万百姓,乃至整个大周,饱受乌子叶之苦,被孙道知坑害的人又岂只有我弟一人。”楚祯缓缓抬眸,说,“那人也是如此对你说的罢。”
“你既已知,还拖着如今的病体,便带着楚祺和你姨娘躲起来罢。”孙钦赶紧道。
楚祯未立刻应声,而是低头静默了许久,倏然抬头,问道:“你身上有伤?”
孙钦一怔,“你如何知……”
楚祯坚持了如此之久,精神早已支撑不住。
他虚弱笑笑,答非所问:“楚某已经是长安之中最不能容下之人,手里却还是有中用的金疮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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