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无涯望向湖心岛,岛上竹影婆娑,青澜似海,一条青石小径通往竹林深处。
孙凌风道:“夜见城谁也不愿见,你带上我的那朵优钵华罗去找他。若他认出你,你便留下,若他将你赶出来,你也别担心,”她拔出长剑,剑尾的双穗晃动,“那我就将他的竹林砍了,看他见不见你!”
许无涯谢别孙凌风,独自下了船,他从袖里乾坤中取出涎玉风雷琴,沿着竹林小径前行。
小径上铺着薄薄的一层竹叶,风吹叶动,万顷翠色如浪,一股淡雅的香气乘风而来。
大约前进了一刻钟,竹林深处响起一阵古朴的琴声,音色变化,抑扬顿挫,悠远壮阔,似匣里龙吟。
山林长啸,风鹤和之。似把平生,闲咏如歌。
许无涯停下步伐,一座飞檐翘角的凉亭出现在小径末端,凉亭四面垂着避风纱帘,亭中有道影影绰绰的人影。
只听铮的一声,琴声骤歇,那人推开琴盏,一把掀开避风帘。帘上悬挂的琉璃珠发出清脆的响声,亭外歇息的两只白鹤引颈而鸣,鼓动着羽翼飞离。
许无涯抬眸,四目相交。
夜见城穿着一身朴素的青色长衫,宽大的衣袍被微风撩动,鸦青长发随意披散着,显得瘦骨棱棱,好似一株易折青竹。
他面色苍白,唇上毫无血色。眉目间笼罩着一股淡雅的愁意,双眸中满是疑惑、惊讶。
夜见城缓缓起身:“你是谁?”
许无涯抱着涎玉风雷琴,道:“我名唤许无涯,罗浮山宗五弟子。”
夜见城望着他:“你……过来,让我看看你。”
许无涯迟疑着,走近凉亭,在绿荫中,见到对方的眼睛显得温柔无比,又因为猜到对方与自己的关系,眸中洇着一层泪光。
只一眼,夜见城便认出了他。
夜见城眉目舒展开,好似故人重逢般热切地夸赞他:“有没有人说过,你的眼睛很漂亮。”
许无涯抱着琴,他却仿佛不认识那盏九州闻名的琴中剑,而是匆匆抚平了起皱的衣袍,又将披散的长发挽成一束,他往旁边退了一步,有些期望地凝视他:“你要进来陪我坐坐吗?”
许无涯没有拒绝,跟着他进了凉亭,亭中除了一张矮方桌,还有一只苍松飞鹤炉,炉中青烟徐徐,香气淡雅,叫人精神一震。
见他取下涎玉风雷琴,夜见城将断裂的古琴移开:“放在这吧。”
他移开古琴时,意外将一碗漆黑的汤打翻在地,许无涯拾起白瓷汤碗,手指染了一些沁凉的水渍:“凉了,这是什么?”
夜见城捂着唇,低低咳嗽了几声:“不打紧,一些滋补的汤药罢了,你放在一旁,晚些会有人来收走。”
他递给许无涯一面擦手的方巾,欲言又止,似乎有许多话想同许无涯说,内心矛盾极了,却始终未开口。
许无涯也略显局促,端正地坐在矮方桌对面,手掌握成拳摆放在膝盖上,但他看出夜见城有话想同他说,于是主动开口:“这是我送您的。”
他从袖里乾坤中取出一枝冰雪养着的优钵华罗,是孙凌风交给他的那株。
夜见城目光闪烁了一下,在他的脸上与优钵华罗上来回打了个转,似叹息,又无奈地说:“凌风仙君,同你说了什么吗?”
“仙君什么也没说,只叫我来看望您。”
许无涯沉默片刻。
“我还不知该如何称呼您。”
夜见城嗫嚅着唇瓣,最后道:“若你……若你愿意,可以称呼我一声……”
“父亲。”许无涯打断他。
夜见城愣在原地。
许无涯又道:“爹!”
夜见城的眼角已落下泪,像是欢愉,又似苦楚,他重重地点头,出口时却是一阵猛烈的咳嗽,连忙偏过头,待平复后,露出一丝歉意地笑:“抱歉,我最近身子不大好,不过你若是欢喜,便这么称呼我吧。无涯。”
“您早就知道我了?”许无涯道。
“前阵子,南桥居士同我说罗浮山有位剑修的眼睛与许莺娘十分相似……”夜见城说,“后来,凌风仙君也同我传音,说是遇见了你。”
“您竟然能收到传音,为何还闭关不出,谁也不见,就连琴中剑也送去拍卖,若不是我们在冰鉴集会意外撞见,这盏琴定是下落不明。”许无涯皱眉道。
夜见城拂过涎玉风雷琴的琴弦,目露怀念之色:“我只是觉得,自己不配再拥有这盏琴……至于你说的传音,我的确是故意不回,就像外界猜测的那般,我已无力保管琴中剑。”
“您怎么了?”
夜见城摇了摇头,斟酌了一下语句,许无涯原本以为他会解答自己的疑惑,没想到对方拨弄了一下香炉,问他:“无涯,你喜欢什么?”
许无涯愣了一下。
“曾经只有莺娘一人抚养你,叫你失了父亲的呵护,如今我想着补偿你,若你有什么喜欢的,尽可能同我说,”夜见城自嘲地说,“父亲虽这副模样,可好歹也是云顶仙宫的宗主,若你有喜欢的人、物,我都会满足你。”
许无涯认真考虑一下:“我想学琴,可以吗?”
夜见城有些意外:“好。宗内乐修大能比比皆是,若你有心仪的乐修名士,我便指派给你。”
“父亲,我想学能抵御驯兽师大能的琴技,我想你教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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