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持玉只觉眼前一黑,待他反应过来时,他已经在疯狂跑向坤宁宫的路上,这一路上他不知道撞到了多少东西,可身上的疼痛哪里及得上心里头的慌张。
他在坤宁宫前的台阶上看到了大块的血迹,也看到了仍坐在那里精神恍惚的景伏城,他冲上去揪住景伏城的衣襟,质问道:“我阿姐呢?!我阿姐在哪里?”
景伏城抬起头,眼眶发红,他张嘴,无力地说道:“……送进去了。”
秦持玉很想说点什么,但他顾不上去质问景伏城,只是松开手狠狠一推,又往里头跑去。
景伏城被他推得狠狠撞在那台阶上,沾了一手猩红的血。那是秦听梦的血。
后来那场雨下下来了,风将坤宁宫周围的很多枝丫都挂断了。台阶上猩红的血液被狂风暴雨洗刷得一干二净,一点也找不到那一滩刺眼的痕迹。
景国皇后便薨于这样一个狂风暴雨的深夜。
风一直在刮,雨一直在落,乌压压的天空使劲的往下沉,像是要与地面合拢到一起。
秦持玉抱着秦听梦的尸首,独自在坤宁宫中守了三天三夜,连景伏远都没让进。
是景伏城替他挡在门口,候了三天三夜。
那时,秦持玉和秦听梦的父亲秦大将军及母亲去世也不过堪堪三年。
这偌大的世界,自这一日开始,所有与秦持玉有血缘关系的人都没了。
只剩他孤苦伶仃的一人。
装可怜
自皇陵出来,景伏城一直都未开口说话。他这般做小伏低的模样凌风还是头一回见到,忍不住地打量了他好几眼。
在旁人看来,景伏城是个生性冷漠之人,莫说是现在成了名冠天下的少年将军,就拿以前来说,他还是个普普通通的皇子时,宫女太监评论他也是孤僻阴冷,那时候独独在秦持玉面前是鲜活的。
后头他出了名,这所谓的“孤僻阴冷”便成了心狠手辣寡恩薄义,总之听上去好似要好听了些,但其实都是些近义词。
凌风和忘禅是骑马来的,两人共一匹,颠得难受,回去时景伏城看到两人这般作态,马车也不要了,掀开帘子看了一眼便说是不方便。
忘禅问他:“有何不方便的?”
这时帘子里探出来张熟悉的脸,是薛玉盐。
“我本是随陛下一同来看皇后娘娘的,方才陛下说是身体有恙,先回去了。我想着我这么快回也是不诚心,便留下来了。”
“你如何不进去?”
薛玉盐苦笑一声,道:“我不够资格呢。”
忘禅“哦”了一声,心想弟弟和嫂子共处一室,确实不太方便。
凌风极有眼力见的道:“我住的地方离此处倒也不远,走回去就是了。不如景将军来骑这一匹马。”
忘禅拒绝的话刚起了个头,就听见景伏城极快地说了句“好”。
然后他直接翻身坐了上去,还扬起笑容朝他伸出手:“来。我接你。”
皇陵离京城远,若是走回去,走到天黑都到不了……忘禅内心挣扎,手已被景伏城紧紧地握住,然后一把拉了上去。他坐进了景伏城的怀中,后背抵住对方坚实的胸膛,温热的体温好像踱过了薄薄的布料,沾到了赤裸的身体上。
忘禅禁不住往前缩了缩。
景伏城一只手抓住缰绳,另一只手环住忘禅,道:“驾——”
这马不愧是宫中养着的汗血宝马,跑起来时上下颠得不行,忘禅好几次都觉得自己要被它给甩出去了,可下一秒又被景伏城拉了回来,于是两人挨得越来越紧、越来越紧,紧到连景伏城的呼吸都在他的颈后作祟了。
又是那种避无可避的暧昧,这是景伏城一贯会用的招数。
忘禅只能静心,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默念佛经。
呼啸的风声刮过脸颊,像是刀子一般刻在肉里。
景伏城的声音被风吹过来:“你记得有一年皇兄带我们去打猎,我说带你去寻兔子,也是在马上,你紧张得将我的手臂都掐出道血痕来……”
忘禅没说话。
他一路上没停过嘴,忘禅便没张过嘴。
只是内心到底深受折磨。
这一路于忘禅来说实在漫长,于景伏城来讲过得太快了,眼看着城门便在前方,景伏城放慢了节奏,环住忘禅的手更加用力。
忘禅拨了拨他的手,没拨开,只能强忍着,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。
马车入城时,城边突然一阵喧闹,守城门的将士将长缨枪都举了出来,对准不远处那个身形狼狈的男人。
薛玉盐探出头,询问道:“这是怎么了?”
那男人突然发了疯,拼了命的挣脱,然后朝马车这边奔了过来。
薛玉盐吓了一跳,因为那男人一下子跪了下来,头狠狠地磕在地上,发出几声“咚”的闷响。
忘禅这时才认出这是谁。
往日耀武扬威巴不得把人都踩在脚底的宁乘风,居然跪在一个小女子面前求了饶,说给谁听都会觉得是天大的笑话。
“我错了、我错了……”宁乘风这样说道,“还请薛姑娘……不,请薛贵人原谅我,我再也不敢做如此欺压民女之事,请薛贵人大人有大量……”
薛玉盐明显不想看到他,将帘子放了下去。
忘禅心想,也不知道景伏远到底打算怎么处置他,居然逼得他来找薛玉盐求饶了。
草木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