忘禅想,若是他看得到,此刻景伏城应该是垂头丧气的。
就好像从前他输了棋,闷声不开腔的模样。
马蹄落地,车轮声起。忘禅一个轻飘飘的“是”入了耳,便将他定在原地,动弹不得。
好巧
风有些大,凛冽刮着,将路两旁的枝丫都吹得飞起来,有些甚至被风折断摔了一地,车轱辘滚过去时便是“咔擦咔擦”的碎裂声,吵得人心紧。
即子箴手持一卷书,倒很是想看进去,奈何被这声音吵得根本无法专注。
可一旁的忘禅却始终双目紧闭,像是丝毫都没被影响到似的。
直到马车突然“吁”的一声停下,车夫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:“大人,前头就是启城,我们是进去还是绕路?”
启城是京城方圆百里外最近也是最大的一个城市,常住人口虽比不上京城,但也人流颇大。
距离天黑还有一段时日,若是再往前走走,倒是有个县城,不过与这里比起来就没那么繁华了。
即子箴迟疑的时候,忘禅已经开口道:“再往前走段吧。今夜歇在宁岳县即可。你也赶路累了,我们便在此处歇息一炷香的功夫,补充一下体力。”
车夫应了,即子箴这才好开口打扰:“你这一路倒很是专注。”
“本就是为修身养性,若不专注,如何能做到呢?”忘禅睁开眼,将帘子撩开,打算下去透透风。
车夫正坐在一旁的大石头上喝水,见忘禅下来,便冲他嘿嘿一笑,很是憨厚老实的模样。
忘禅微微颔首。
即子箴也从马车上跳下来,坐到他身旁,递给他一块干饼子:“给。”
忘禅倒也没嫌弃,尽管那饼子看上去干巴巴的,一点水分也没有,有些难以下咽。
他吃了一口,出乎意料的味道不错。
即子箴一边嚼饼子一边问道:“冒昧的问一句,你和那个景伏城……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就连即子箴都看出不对来。
忘禅心里头轻轻一跳,突然觉得有些压得慌,他没有很快回答这个问题,而是反问道:“你如今跟着太子太傅,本有大好的前程,何必来跟我走这一遭,若是悄无声息也就怕了,可若是让京城的各派势力知道……就连太子太傅,都难免觉得你有异心。”
即子箴苦笑一声:“秦将军于我便像是亲父,我跟随他那么多年,又怎会对他的枉死置若罔闻。”
忘禅嚼了两口饼子,闭上眼,轻叹一声:“父亲从前征战沙场,战功赫赫,可他离世后这世人却将他忘了个一干二净,何其冷漠绝情。有时我不禁在想,他所做的那些,又是为了什么……为了家国大义?可他所维护的国,说不定也……”
“慎言。”即子箴神色微拢,严肃了几分,“难免隔墙有耳。”
忘禅“嗯”了一声,真情流露。
“自古忠义难两全,我知你与皇后娘娘时常惦念着将军,也知你们有时无法理解他的所作所为,怎么就能把自己的亲生子女留在宫中数年不闻不问,不管不顾……但我跟随将军多年,自认为也是了解他几分的。”即子箴低声道,“在将军心中,他护的并不是那个人,而是在为这天下,寻一个明君……他佑的是天下苍生。”
可那所谓的明君,又当真是明君么?
犹记得三年以前,忘禅于鸿鹄寺中听闻南方水患,生灵涂炭,丧命无数,尸陈遍野。
北方大兴土木,投入金银万千,不过为起几座楼宇挣些面子工程。
区区拨款万两白银,他都做不到。
那些银两,本可以换万千百姓性命,可最后只不过成为了几幢没有灵魂的所谓楼宇。
纵然鸿鹄寺全寺为那些百姓祈福,却也起不了任何根本性的作用。
“忘禅?”即子箴突然喊醒陷入情绪中的忘禅,问他,“你在想什么?”
“没什么。”忘禅将最后一口饼塞入嘴里,道,“我们继续赶路吧。”
这一下,又是一个时辰。
抵达宁岳县时天色已晚,街上几乎没什么人了。
这宁岳县县城里仅仅只一家客栈,可以住宿,进了大门,里面更是一个人都没有。
小二坐在桌子上打瞌睡,掌柜的在台子前站着算账,听到动静抬眼一看,愣了一下,说:“哟,今儿个这是怎么回事,宁岳县来了这么多的生面孔?”
宁岳县地处启城不远,也不是什么交通要塞,因此平日里常住的都是本地人,很少有外来人。一般有路过此处的,都是住到启城里头去了,所以在这儿做旅店的生意其实并不好做。
“三位是打尖儿啊还是住店?”
“帮我们开三间房。”即子箴说着放下一锭银子,“可够?”
“哎哟,真不巧。”掌柜的苦笑一声道,“咱这客栈里没房间了。”
即子箴四下望望,这地方是真的空无一人,便眉头皱起:“你这也不像是住满了的样子啊。”
“客官有所不知,就半个时辰前,来了个看上去颇为富贵的少爷,今儿个晚上把咱所有的房间都给包了。”掌柜的苦笑一声,道,“这钱也收了,总不好又把房间再卖出去……要不您二位去问问那位客官,可愿意给你们腾三间房出来?”
“行。”即子箴说着就要往楼上去,“他住那间房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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