忘禅表情微微一僵,眉头拢紧了几分。
景伏城继续说道:“你说你已不问俗事红尘,眼下不也正在为一些俗事所扰?”
“兄长。”景伏城举起茶盏,轻轻与忘禅放在桌上的那杯茶一碰,一声脆响,像是将所有南柯一梦瞬间惊醒,他笑了,双眼微微眯着,少了几分烦躁,却多了几分笃定,他气定神闲的继续说道,“一个做什么都愿意护着你的弟弟,一个谁的话也不听,只听你话的弟弟,想天天跟在你身后,你总不可能还狠下心把他赶走吧?那你还当什么出家人,信什么佛,求什么众生安乐啊?”
“你……”忘禅被他堵得当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。
景伏城有些得意的站起身,居高临下的看着他,道:“兄长,我不求什么。真的。”
他没等忘禅的回答,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间,竟连一句孟浪的话都没有。
忘禅禁不住回头去看,看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之类,看桌上那只油灯燃到尽头,然后“啪”的一声灭了。
室内突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。
他清楚地听到,应当是来自己心里的声音。那方高高竖起的铜墙铁壁竟自己轰然倒塌,碎了一地渣滓,有些锋利的墙皮,好似要将人心隔得千疮百孔,鲜血四溢。
忘禅终于垂下了眼,一滴清泪自脸颊滑落,没入那穿了无数遍、又洗了无数遍的旧禅衣之中。
第二日一大早,门口已候着两辆马车,一辆是忘禅的,一辆自然是景伏城的。
他探出来一个脑袋,道:“目的地本就一致,一起同行,忘禅大师应该不会介意吧?”
“你……”即子箴往前走了两步,拦在忘禅的身前,“你到底想干什么?”
景伏城直接将帘子放下,脸消失在视线之中,俨然一副就算忘禅拒绝,他也跟定了的模样。
“……走吧。”忘禅没多说什么,径直上了马车。
“我们不将他甩掉?”即子箴忍不住问道,“便让他这么一直跟着?”
“左右也影响不了我们什么,他想跟就让他跟着吧。”忘禅说。
即子箴只得狠狠地往后看了一眼,然后十分气闷的上了马车,道:“老李,今日行程可能需要快一些,我们要在太阳下山之前赶到目的地。”
棋局
近正午时分的县城难得热闹,人群络绎不绝,叫卖声更是此起彼伏。即子箴买了几个素包子分给忘禅,低声道:“我已打探到了,那人一直都在城南的一家杀猪铺当杀猪匠,做了挺多年了。”
忘禅“嗯”了一声,撩开帘子往外看了眼,回头的时候正好对上某双吊儿郎当得意洋洋的眼,心中霎时无言。
即子箴看到了,也叹了口气:“依我看,他压根就不是有什么公务,纯粹是来跟着你的。”
忘禅心里当然清楚景伏城跟着他的真实目的,可又不好直说,只叹了声。
即子箴看他神色,有些迟疑的开口:“你难道不觉得……他是另有所图?”
忘禅刚想解释,就听到即子箴继续道:“我们要查的人是谁还犹未可知,有可能就是那位。他是那位的心腹,来跟着我们难保不是想第一时间知道消息,好将我们的想法扼杀在摇篮里。”
忘禅愣了一下,没想到即子箴说的是这个意思,霎那间还有几分尴尬。
毕竟他以为即子箴的怀疑景伏城对他别有用心呢……
忘禅咳嗽两声,道:“即便他是另有所图,总也妨碍不了我们做事。更何况,他若跟着我们,说不一定还会露出马脚。”
即子箴见劝他不动,便放弃了:“那我们先去杀猪铺。”
杀猪铺所在的地方人流不大,小小的店面挂着一头刚刚杀掉的肥猪,鲜血甚至都还留了些在上面以示新鲜。
杀猪铺连接着屋舍,往里看去应该就是这杀猪匠平日里的居所。
忘禅和即子箴下了马车,景伏城也很快跟了上来,不过他离两人倒是有一段距离,靠着另一侧的墙角,注意力却都放在这边。
“买点什么?”杀猪匠抬起头一看,霎时愣住了,然后道,“去去去,你这和尚跑我这杀猪摊子上来是要干什么,赶紧走……别跟我说那些有的没的,我靠这营生,又不赚你一分钱的……”
他留着络腮胡子,表情看上去有几分暴躁。若非副将夫人说他心地善良,单凭外表,只会觉得这人凶狠彪悍。
“我们不是来买东西的。”忘禅上前一步,压低声音,“施主可否借一步说话。”
“不是来买东西就让开,别挡道。”杀猪匠摆了摆手,看向后面,“两位要点什么?哎,五花肉?成,肥点瘦点?”
莫说这杀猪匠生意倒是当真不错,忘禅与即子箴也不好扰了他赚钱的时间,便退到一旁等着,等饭点儿差不多过去了,那杀猪匠才将自己的围裙一取,见他们还在一旁等着,眉头皱的更紧了:“你们到底要干什么?”
“你认识周副将吧?”即子箴上前一步开口说道,“我们是他夫人介绍过来的。”
那杀猪匠神色蓦地一僵,眼神冷了几分下去:“去去去,别在这儿挡着我做生意,什么副将主将的,我不懂你们这个,不认识不认识,赶紧走啊。再不走我就动手了。”
忘禅与即子箴对视一眼,道:“莫非是找错了人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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