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,道:“还是乱糟糟的一团,但被他的武力镇压,很多人都不敢多说,只能私底下讨论。死了不少人……大多都是议论他的,被斩了头。前几日,有一群从边关那边来的,应当是景将军从前的部属,大闹了一次京城,昨儿个全都被斩首示众了。”
忘禅怔怔的握住茶盏,抬手时,那袖子便往下滑,露出还在渗血的伤口来。
小沈一惊,捏住了他:“你这是……”
“嘶……”忘禅疼得立马将手给缩了回去,道,“无妨、无妨,不过是些伤口罢了。”
小沈收回手:“抱歉。”他应当是意识到了什么,眉头紧皱,眼神也冷了下去,“他对你做了什么?”
“没事。”忘禅苦笑一声道,“不过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,便发了疯。”
小沈垂下眼,半晌后道:“我知道了。”
其他的便没再多说什么。
其实他什么都不说,忘禅也不会觉得有什么。毕竟两人不过是陌生人,能承蒙他的照看,已是不易,忘禅不打算再多奢求什么。
但忘禅也不打算坐以待毙。
这段时日他一直在思考,即便是一直在这儿跟景伏远耗着,他也不过是徒然将自己的这条命拴在绳子上,而绳子迟早都会有断裂的一天。
可若是他做点什么……若是虚以为蛇,先答应了景伏远的要求,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。
这念头,他已经有了好几日了。
思考了好几回可行性后,忘禅打算付出实践了。
这一日滚烫的烙铁还未印下,忘禅便冷漠的出声道:“我要见景伏远。”
他直呼大名,反倒把那兵卒吓个够呛,脸色立马一变,一脚踹在了他的身上:“大胆!陛下的名讳岂是你能随意直呼的!”
“我要见他。”忘禅直视着他,一字一顿的说道,“现在。”
他看人的眼神实在算不得善意,反而阴狠可怖,跟之前景伏远的神色有得一拼,大抵正是因为如此,那兵卒即便想要继续骂他,也是在心中衡量了一番,最后选择了转身屁滚尿流的跑去禀报景伏远。
景伏远这一回来得格外的快,不过半炷香的功夫,忘禅便在牢中见到了他。
“想通了?”景伏远双手抱胸,微微仰着头,一步一步地往前靠近。
“嗯。”忘禅点头,“我可以答应你。”
听到这句话,景伏远紧绷的身体便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。他眉头略舒展开,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:“想通了就好。朕本也不愿意为难你,毕竟你是从小和朕一起长大的,不是么?”
“看你受这些折磨,朕也很是心疼啊。”景伏远侧脸看向兵卒,示意道,“给他松绑。”
“是!”
忘禅瞬间跌在了地上。
落了地,接触到地面,才有那种“真的太疼了”的实感。
忘禅几乎是瘫坐在地面上,闭上眼说道:“你若要我说什么,是打算让我再开一个讲经会么?”
“可以。”景伏远大发慈悲道,“我会立马让人着手准备……但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样,我现在能让你生不如死,也就随时都可以让你生不如死。”
那声音好似从地狱传上来一般可怕。
不怕死
忘禅此去早已做好赴死的准备,所以从头到尾都没有打算要迂回来解决这个问题。
一来无兵权,二来无组织。即便是要造反,也只有那些鸿鹄寺的小和尚可以一用。但那不是毁了人家的佛道吗。
忘禅深知自己之力对上景伏远如螳臂当车,只能抛了自己的性命去为这景国上下百姓求得一线生机。
至于他自己的命,自然是得舍了、弃了。剩下的事儿,便交由老天来做主吧。
于是讲经会那日,肉眼看着这天黑压压的,天气阴沉得不像样子。
倒是没下雨。可乌云一层累一层,估摸着要不了多久就要下雨了。
即子箴也来了。忘禅并无和他私底下聊天的机会,也是怕打草惊蛇,所以连个眼神都不敢给。
忘禅深知景伏远必定找了人在暗处监视着自己。
人来得挺多,密密麻麻的,将整个房间都几乎站满了,有些站不下的,就站在外面的走廊里。窗户大打开,支着脑袋往里面望,左右也能看到些东西。
巳时一到,便有人敲响了门口那鼓钟,众人也就紧跟着安静下来。
忘禅抬头,便看到无数双神色各异的脸。他下意识的往最右边看去,那里有个站着的男人,戴着蓑帽,整张脸隐于黑暗之中,双手抱胸,胸前一柄长剑,满是锐气。
忘禅站起身,伸出手,道了句“阿弥陀佛”。然后开始脱去自己的外衣。
他这一招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,本来安静的地方再度吵闹起来,与此同时,那神秘男人眉头紧皱,蓦地将自己的蓑帽往上一拉,神色变得严肃起来。
忘禅里头穿了件短衣。
那些密密麻麻、触目惊心的伤疤,就这样逐一在众人面前展示出来。
“天呐!”
“忘禅大师身上怎会有这般多的伤口?”
“这是受了非人的折磨吧……”
……
那些议论纷纷,由小变大,最后几乎是明目张胆的讨论起来。
忘禅将自己的外衫全部脱掉,这才双手合十,垂眼道:“这段时日,贫僧之所以未开讲经会,是因为被当今天子捉进了牢狱之中,万般残忍折磨,只为让我遮掩他弑父、残害手足、虐杀臣子的恶行!”
草木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