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静王摆了几席,每席旁边设了一几,几上是订好的熏鼎,焚烧着御赐宫香,又有八寸来长二三寸高的山石小景,各色旧窑小瓶上插着时令花卉。
上面两席是上宾,中间两席是次席的,末席都是些丫头小子,正坐在同桌上吃酒作对。
众人男一起,女一起,俱向南静王夫妇行毕礼,左右设下交椅,接着又按长幼挨次归坐受礼。
南静王的家班子来唱戏,几个未留过发,小厮打扮的小丫头恭敬地呈上些戏本子。王妃和几位夫人谦让一番后,只点了几出诸如《笙笙传》《徒然花》一类的喜闻乐见的小戏,听得是极热闹欢快。
陆涟不在一桌上现脸儿,又端着架子,只听他人多言,自个儿除了必要的应和,只吃些酒水。
“我今儿也是欢喜,聚着一桌子的兄弟姐妹,想着也是喜欢贴心的,我也不把你们当外人,今儿就来点脱俗的”南静王捋捋胡子发话道。
“也是,占花名儿之类的,我都玩腻味了,来点新鲜的!”有位小公子点头微笑道。
“要我说,不如大伙儿献献艺,也权当给王爷王妃赏了?”一个身穿瑰色芍药长襟的粉面小生一拍折扇道。
南静王自然也不反对。不多时,撤下了冷盘,端上了热菜,众人吃吃喝喝,消磨掉唱戏的时光。
这群丫头小子喊了王妃身旁的来,王爷听了大丫头的话,不由得捏了把胡须,笑道:“都是年轻好儿郎。”
几坛美酒被小辈们喝得空空,一个个把臊都丢了,兴致高涨。先是位娇俏的小丫头打头,一曲梅韵唱得咿咿呀呀,听得人极舒服,很受用。
下面几个也不拘诗词雅谑,或以新舞一曲,甚至还有的模仿那鹦哥儿,逗得满堂哄笑。
陆涟是一直端着笑容,不过心思倒全然绷着,这等宴会在寻常情节里就是活脱脱的鸿门宴,按照惯常尿性免不了要招惹刺客来。她这次带的近侍都是可攻可守的能人,届时真的出了何等差错也能来添把手。
一串流畅动听的乐曲流泻,乐人顺势舞起剑来,行云流水,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。
直至最后一尾音落下,乐人收剑,但眼神透过众人有意无意扫过她。
陆涟恰好低头恍神,绞着手头上的驼青色汗巾,忽视了这道目光,等到再度抬头,一切都恢复如常了。
酒足饭后众人去前厅赏了夜景消食,基本上就休息起来了。
陆涟吃了酒觉得脸上挂火,有侍从扶她进了屋,安置在云榻上,吹了灯待上门就离开了。
不知何时她意识全无就躺倒在云榻上假寐。
“殿下?殿下?”有人轻轻喊了几声,她也未醒。
来人微微垂头盯着陆涟,她的睫羽在光线明暗中映出一圈黑晕,姜黄的光影镀上一层橘粉。某种暧昧不明的气息在氤氲着,来人盯着她的睡颜咽咽唾液,将气息压到极致。
开镜匣,铜黄的镜面显出这不速之客略略紧张的神色,又被呼出的热气染得模糊。他摘了面罩,露出真容,倘若陆涟醒来便会讶异起来:越郃怎地来了。
描眉,画眼,点唇平日里在行宫那儿温习了一遍又一遍的动作,居然生疏起来。越郃细细地调了胭脂,用指尖点了些许,点染唇与两腮。
他走到陆涟身边,见她睫毛微动,疑心要睁开眼,只得自欺欺人地用手覆住她的眼睛。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指尖传至心底,那种撩拨人心的微微触碰一下让他乱了方寸。
他甚至忘记了他所要来的目的。
是谁的气息不稳?是谁的心跳作响?烛光的姜黄与边际的黑色糅合,也显出点点迷离。
越郃轻轻贴了过去,似乎还嫌不够,于是把陆涟拉入怀中。
陆涟身体本就耐力全无,睡梦中也就无多做抗拒,软了骨头。越郃两手如灵活的游蛇,滑过她的身体。又解过腰束,缚了手臂在床头。
就像她曾经对他做过的一样。
越郃默默叹着气,突然自语道:“殿下真是难缠,做事又那么随心,从前把我掳来也好,现在这般对我也好,我却从未看透过你”
他也半解衣裳,覆在她的身上。
他挂着笑意道:“殿下……”他闭上双眼,气息混浊起来。
陆涟仍然在睡梦中,只是被他的手勾得下体湿得一塌糊涂,越郃拉过她的手绕着画着圈儿。隔着亵裤的研磨只会增加快感,隔靴搔痒大概有一丝道理。
只是越郃并没有再做更多的举动,为陆涟净好身后,他屈膝静坐身,脊背挺着笔直。
在等待什么呢?阖眸,忽而忆滴过往,曾入寺礼佛,亦道些箴言,只是他从来不信,多数沉默,眼底并无虔诚。
他所做之事无谓信仰,究竟如何呢?
之后的事情便如序而行,二皇子携南静王至太子居所,一切都被精心设计,网织于此。
太子行苟且,天子震怒与其离心,而后欲反扑,但奈何行事已被洞悉,二皇子党猛攻,其败下阵来。
陆涟与越郃再见,巧合般地又是在监狱。只是此时两人身份置换,太子府的婢女月牙儿已查无此人,取而代之的是边地从军归来的将军越郃。
“月牙儿,你没什么可说的吗?”陆涟被他反将一军,在牢狱里仍然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。
越郃忽而觉得有些无力,他所面对的永远不是真正的她,永远隔着一层屏障,他以为只是她玩弄他、瞧不起他。
“殿下,习惯了处在高高在上的你也该看清事实了。”他觉得自己的嗓音有点艰涩。
“是说孤一直被你蒙在鼓里,还是说你早已和二皇子合谋,是什么时候?昨天?还是更早?”陆涟发觉自己并不能生出怒气来。
人类总是厌恶磨难,一边又忍不住设想这些磨难会铸造一个怎样的人。
草木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