沐浴完便爬上床睡觉,明明已经身心俱疲,却睡得并不安稳,梦里都感觉不安,断断续续的悲伤潮水一样起起伏伏,直到某一瞬间,心有所觉似的,陡然惊醒过来。
桌上烛火跳了一下,我侧头看去,整个人便僵住了。
师姐不知何时来的,悄无声息立在床前,她的长发披散开来,在暗夜里犹如黑色的流苏。
我猛然起身,抱着被子往后躲,背靠住冰冷的墙壁才停住,戒备地看着她:“你要干什么?”
可她恍若未闻,这才发现,她一直微低着头,竟是在凝视着方才被我划伤的那只手。长发垂下来,遮住了她脸的轮廓,看不清什么表情。
但我已没有心情再跟她周旋什么,见她只是在发呆,想着爱呆就呆着吧,左右这个人我是赶也赶不走,打也打不过。
便抱着被子说:“你没什么事的话,我就睡觉了。”
说完重新躺下,片刻后,一个怀抱从身后贴上来,泛着淡淡凉意的手指握住我的手腕。
心里有些不耐烦,但到底没有反抗,软绵绵任她掰过我的身子,变成面对她的姿势。
良久,她沉冷嗓音从头顶传来:“索尔对你说了什么?”
我僵了一下,沉默半晌,说:“没什么。”
“花花,抬头看着我。”她厉声道。
妈的。
这个人,真的烦死了。
我紧紧咬住嘴唇,浑身都在微微颤抖,可终究还是忍不住,一掌毫不留情地劈过去——“你到底想怎么样啊?!”
突然的爆发让她吃了一惊,猝不及防之下松开了手,但很快又将我拉回来。
我用力推她,嘶哑着嗓音喊:“你烦不烦啊!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啊!你不是走了吗!你跑回来干什么啊?!大魔头了不起啊!凭什么这么凶啊!谁还不会凶了啊!”
可揽住我的手臂却更加收紧,我疯了一样挣扎,她只是抱住我,一动不动。
很快便筋疲力尽,趴在她怀里吁吁喘气。
“好了,不凶你,不凶你了。”清冷嗓音落在耳畔,背上一只手轻轻拍着,带着安抚意味。
我静静靠在她怀里,呼吸渐渐平和,感到心跳也渐渐慢下来,案上烛火只剩一截,恹恹欲灭。就这样僵持着,看着床帏上相拥在一起的影子,几乎生出了一种地老天荒的感觉。这感觉让我恐惧。
“不是要睡觉么?”师姐抚摸着我的头发,轻声道,“我们先睡觉,好不好?”
我不动,也不作声,半晌,揽着我的手臂紧了紧,将我放在靠里面一点的位置,又腾出一手拉过被子盖好,过程中两人始终抱缠在一起,仿佛一对被黏住的布偶娃娃。
“师姐。”
我将脸埋在她颈窝里,低低叫一声。
“嗯。”她抚着我的头发,漫不经心地应。
仿佛彼此都心照不宣地跳过了那个晚上,那些决绝的话,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。我抿紧嘴唇,为突如其来的心安感到无措,又为这份无措而感到悲伤,冥冥之中似乎感觉到,正有一双看不见的手缓缓伸入胸中,要拉扯开什么东西。
明明眼前这个人,才是最危险的。
明明心里知道,不能再往前了。
一定要在还来得及的时候离开啊,花花。
“索尔说,曾经有一个和我很像的小姑娘,叫蔷薇。”
话音落下的刹那,抚在头顶的手掌也蓦然顿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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怎么才和好啊,急死
说出第一句话,后面便容易许多。
“她说,这个小姑娘救了你的命,死掉了,本来她不用死的,可她却挡住了那刺向你的一剑。”
按在心口的手指冰凉,声音微微颤抖着,我说:“索尔说,她如果没死,也该长成我这般模样,你也只是…只是将我当做了蔷薇,来补偿罢了。”
不向东山久,蔷薇几度花。
我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个小姑娘,可只是听这个名字,就感到心头酸涩,人家的名字都这样高雅,比我好太多了。
也许这个名字,才是眼前这人真正的逆鳞吧?
明知如此,却仍然固执地将这些都说出来。
浑身都紧绷着,感受着身前人的反应,可抚在头顶的手掌久久不动,忽然间,抱着我的人侧过身来,惊得我打了个颤。
她一手支着额,另一只手在被子里摸索到我紧攥在胸前的手,不轻不重地握住,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:“这么说,你这几日,就是因为这个跟我闹脾气的?”
我愣了愣,眉头慢慢蹙起来。
这他娘说的什么话?!
什么叫我闹脾气?!
难道她就没有跟我闹脾气吗?!
怎么就将自个儿摘得干干净净,倒成了我在无理取闹了?
她还威胁老子呢!
……啊不是,我呸,谁他娘无理取闹了,我明明很有理!
思绪在不知不觉间跑偏,越想越觉得气愤,正要跟她理论,又听她道:“我说怎么突然就吃了熊心豹子胆,你可知,敢这样对我的,没有几个能活着从我眼前消失?”
她语声淡淡,拇指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我的手背,令我想到云麓山那位厨师同门,在宰杀案板上的鱼时,都要拿菜刀在鱼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比划一番。
草木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