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忧心忡忡:“你不要留人保护我了,让他们都跟着你吧,我在这里不会有危险,毕竟还有君先生呢,”想了想,又道,“最大的危险也就是索尔嘛,就算她想怎样,眼下怕也顾不得,我下在苏煜身上的药……咳,不解他会死,如果解了,那就是两个人都遭罪……”
絮絮说了一堆,师姐却始终没有反应,抬头看去,见她一手搭在屈起的膝头,微垂着眼睛,手指抵住额角,是一副沉思的模样。
我想这有什么好思的,便抓过她的手摇晃了晃:“诶,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呀?”
她没有抬头,片刻后,忽然好笑似的叹了口气:“我活了这么些年,还从未听人说过担心我的话。”
我愣了愣,心头涌上一阵酸涩,这感觉十分陌生,连自己都有些惊讶。咬了咬唇角,我故作轻松道:“这什么语气啊,好像你已经七老八十了似的,”说完凑过去挨到她怀里,笑着道,“怎么会没听过呢,以前在云麓山,我每天都要叫你‘师姐起床了起床了,迟到了要被罚的’,练功的时候也要担心你顶嘴师父,还有你偷三师叔药材的时候,我在门外边把风,心里担心的要死,又不敢出声。”
她笑了一声,伸手圈住我,终归是顺着我的话说了下去,语气怀疑地:“是么?你是担心若给人发现,就要被我连累受罚吧。”
我瞪起眼,挥着手锤她:“啊你居然这样想我,若真是这样,我干嘛要答应跟你一块干坏事呢?”
她一挑眉:“难道不是你意志不坚,每每垂涎于同我分赃的么?”
哦嗬,倒打一耙。
我激动地跳起来,更加奋力地挥舞双手锤她。
也不想想,老子一天天操心是为了谁。
一下午的时光悠悠过去,迷迷糊糊再度睁开眼睛时,房中已不见了师姐人影。
我走到窗前,外头是高爽的蓝天,融融的秋阳,院里的秋海棠凋落一地,光秃秃的枝丫在风中微微颤动,一切看上去都十分宁静安谧。可没来由的,我的心头极快地略过一丝不安,仿佛某种隐秘的预兆。
傍晚时分,天色忽变。
吃过晚饭,我和君卿立在檐下,凝望上空,沉沉的乌云压在头顶,昭示着一场风雨欲来。
“这场雨,可不小啊。”君卿低声叹息。
我侧头看他,他一动不动望着灰蒙蒙的天幕,面容有几分郁楚之意。能让君卿伤感的事没有几件,苏迭绝对排第一。
“也不知苏三少什么时候回来呀——”我拖长了声音说道。
君卿抿了抿嘴唇,看我一眼,摇摇头,又是一声叹息:“只怕是不能跟三少道别了。”
我翻个白眼,想了想,嘿嘿笑了两声,俯身对他耳语:“要不,你留一封信给他?干脆把你的心意都写出来,左右让你亲自去说,你也没那个胆,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去,喏,你觉得行么?”
他慌慌看我一眼,推着轮椅就走:“你、你说什么鬼话……”
我一边笑一边追上去:“是啊,就是鬼话,是你那个鬼心思的鬼话。”
沿回廊而行,满池的红莲也渐有凋零之意,碗大的花瓣漂在水面上,随着水波幽幽荡荡,在这暗沉的天色下,愈发显得幽寂诡异。我静静看着,心里却思量了几来回别的事。
身体稍稍前倾,我挨在君卿耳边,沉声问:“你今日去苏煜那里,可有看出来他身体有没有异常?”
君卿诧异地回头,看着我:“你知道他……”
“他中了春药,是我下的,”我小声说,君卿眼睛瞪得老大,我顿了顿,“我的意思是,除了这个,他身上有没有别的毛病?比如……”
君卿俊秀的眉微微蹙起。
我轻声说: “比如让他不得不受人钳制,为人所控。”
君卿飞快看我一眼,眼神犹豫,像是拿不定什么主意一般,看得我眼睛微微眯起来。
“啧,你居然在犹豫,”我夸张地叹气,“阿卿,你居然背着我有了秘密,你再也不是我那个亲亲的闺中姐妹了……”
“花花……”君卿无奈地打断我,眼睛四下张望一番,朝我招手暗示。
我将轮椅调转方向,推到一处枫树林间,蹲下身听他说话。
“是祖父看的诊,当时我瞧他神情凝重,便问他苏大少怎么了,他却摇头不说,”君卿沉吟道,看我一眼,“不过,我偷偷瞥了眼他开出来的方子。”
我忙道:“看出来了什么?”
他默默看我一会儿,开口:“同当初开给你的方子……十分相似。”
我看着他,良久,微微一笑:“果然如此。”
入夜时分,酝酿多时的雨水终于落下,夜风带着寒意,吹动未关紧的窗户,嗒嗒作响。
我走到窗边,雨滴成串从檐顶流泄而下,仰头望了会儿,又呆望檐下被跌落的水星沁湿的青石台阶。许久,直到觉出冷意,才慢慢将窗户关紧,躺回床上。
这场雨下了一夜又一日,直到第二个夜晚来临,才有了一些稍霁之意。
我枕着手臂趴在桌上,秋风从半开的门里钻进来,吹得烛火摇曳不休。
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,师姐仍没有回来。
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,虽然是睡着,却又像是在做梦,意识浮沉之间,有细微声响由远及近,愈来愈清晰。
草木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