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此一来,便剩下一个问题,师姐的母亲,是谁?
慧姨会抚养她,照顾她,想来这个人的身份不会太低,可到底是什么原因,让苏剑知不肯认她,还残忍地将她送去苏煜的斗罗场?
想到这里,我不禁变了脸色,若当真如此,苏煜说不准还得喊师姐一声长姐的,可他居然——
他娘的,他奶奶的,他大姥姥的。
我恨得不行,将牙齿咬得咯咯响。小安瞪着眼睛看我,打了个激灵。
这日晌午,我们经过一个山谷,停下歇息。谷中有片红枫林,一眼可看出是漫不经心长出来的,不管不顾,挤挤攘攘,染红了一片天地。而在更远处,却是一望无尽的青竹林,蜿蜒弥漫到半山腰,同那些深深浅浅的绿融为一体。
青的幽静,红的热闹,相宜相称,是说不出的秀美。
我蜷腿坐在日光下,眯着眼远远眺望,师姐去打水了,小安不知去哪个犄角旮旯里解手,留下我看守马车,若不是着急赶路,一定要拉他们去走近了看看。
太阳晒的我暖洋洋的,我想起君卿弹过的一首曲子,不由哼唱了起来,觉得眼皮也越来越重,心里还在想着,师姐怎么还不回来……
便是这样打了个盹,直到马蹄声落在耳边才惊醒。我爬起身,只看见日光铺天盖地,打在壁滩的鹅卵石上,反射出刺眼的光。
我抬手遮住太阳,打眼望去。
平坦开阔的山谷中,静立着一队人马,隔着一截小溪流,与我相对而望。那马车足足有我们的两倍大,拉车的马也是上等的好马,四五十名披甲侍卫将马车围在中央,可显见里头的人是非富即贵。
我心下一啧,又不由打量着那些侍卫的装扮,总觉得有些眼熟。心里也奇怪,这些人突然停在这里,要干什么?又转念一想,反正也不干我们的事。
正想下车看看师姐回来了没有,便感觉耳畔似是滑过了一阵风,绛紫的身影风一般掠过,立在我身前。我露出笑容,想跳起来让她背我,她却没有反应。师姐整个人都僵住了。
装水的竹筒落在地上,水撒了一地,同时滚落在地的,还有四个圆滚滚的红苹果。原来师姐去了那么久,是去摘苹果了。
我捡起竹筒和苹果,抬头,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,师姐一动不动看着对岸的人马,她脸上的表情,是我从未见过的。只看了一眼,我便不由地呆住。
那一头,站在最前面的两名侍卫见到师姐,脸色微变,似是有些愧疚之意,双双抱拳行礼:“大小姐。”
他们话音刚落,师姐便将我一把拦在身后。宽大的袍袖带起一阵风,打在我的脸上。我闭了闭眼,心头一阵一阵的发慌,控制不住叫了一声:“师姐。”
这一声像是叫醒了她,师姐回头看我,突然一把将我抱起,塞进马车,帘帐垂下,结结实实挡住了外面的光景,我只听见一声马嘶,马车陡然跑了起来,我愣了一瞬,大声喊:“师姐!”
紧接着又是一声马嘶,这一次,是这匹拉车的马在人间的最后一声哀鸣。
车辕猛然坠下,马车分裂的同时,我破开棚顶飞出,然而人还没有落地,两枚利箭已到了眼前。我紧盯着那黑色的箭镞,电光火石间忽然想起来,那夜林中射死无数雪域卫士的,就是这样的箭。
这些人,是南阳王府的侍卫!
白绫破空而来,打掉近在咫尺的箭。红衣在空中飞舞,我一个鹞子翻身在地上站稳,目光冷冷望过去,一时间脑中已转过许多猜测。
是苏煜死了?还是王府出事了?否则南阳王府的人怎会突然出动,还动起了手?君先生怎么样了?
不,如果君先生出事了,他们也不必来追杀我了。
那是怎么回事?
一条条推测飞过脑海,直到最后,像是某种无法形容的、本能的逃避,直到最后,我才突然想起,方才那两个侍卫是如何称呼师姐的。
大小姐。
就在这瞬间,一段遥远的记忆也突然苏醒了。当初她无意中找到我,将我抓去雪域山庄的那个夜晚,那些守在马车外的人,也是这样叫她的。
大小姐。
哪个大小姐啊?
苏家的大小姐么?
可这些人,分明是王府中人啊。
我晃了晃脑袋,皱紧了眉。白绫再度袭来,又是两枚利箭落地,我定一定神,袖中暗器滑入指间,心想,管你是什么人,你既然找我们的麻烦,就别怪我们下手狠毒。
四枚梅花镖径直飞出,紧跟着铛铛铛几声,飞镖悉数被打落。然而,不过一息功夫,四名侍卫纷纷倒地,身子只轻颤了一下,便再也不动了。片刻,口中才缓缓流出青色的血来。
旁边几人齐齐后退,面色骇然。
我缓缓翘起嘴角。
绣骨针是藏在梅花镖之后的,金针极细,在曜日下更是难以发觉,挡的住飞镖,却难得挡住金针。而针上所涂是娑罗山金环蛇毒,是无解的剧毒,见血封喉。君先生还曾表示,若是想死得又快又不痛苦,便用此毒。
我跃至师姐身旁,眼睛盯着对面的人,小声道:“我还有十几枚针呢,勉强挡得住,诶,小安怎么还没回来?她不回来,我们怎么找机会逃啊。”
师姐没有回答。
我飞快侧头看她一眼,见她紧抿着唇,面无表情望着那辆马车,手中白绫落在地上,柔柔软软铺了一条白河。
草木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