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这话说得这么难听,不也带坏人了吗?
周围突然就静了。
无数双眼睛投过来,定睛一看是我,眼中浮现出戏谑,根本没把我放眼里,更有自以为是的人,用长辈口吻,乐呵呵地冲着奶奶说:香婆,这是你家小孩吧,没想到平时安静乖巧,原来是个牙尖嘴利的。
而那妇人被我的话弄得一噎,先是瞪我,又碍于我奶奶在旁,瞪人收敛了几分,变成不耐的一瞥。
她起身收拾铁盆和衣服,拉起自己孩子,走之前路过我们身边,话冲奶奶说,眼睛分明看着我。
香婆,管好你家小孩,别不懂事。
我奶奶认真洗衣服,她不说话,通常这种事她一向不放在心上,只保持中立的态度,哪方都不站。
她不为我说话,但也不会阻拦我。
我仰头去看,迎着那人的视线,回应挑衅。
管好你的嘴,别不懂事。
人群里爆发出类似于看热闹的嬉笑,一波接着接一波,仿佛期待一场好戏发生。
与人眼神僵持的空档,我的耳朵敏锐捕捉到一丝异于哄闹的清亮笑声。
很轻,很柔。也很熟悉。
但稍纵即逝,最终隐没在了如潮的人群里,什么都辨不出来。
好名字
那天没有出现混乱难堪的大混战。
奶奶洗好手中最后一件衣服,站起身,挡在我们中间。
她让我道一句歉,言下之意是小事化了,但我抗拒这种服软。
再者,气势可不能输,我梗着脖子,说不。
谁知奶奶并不当回事,这让我失落。她把我像拎小鸡似的往后拉,失去了对峙,变成被别人以胜利者的姿态蔑视着。
她让我道歉,我垂眸说对不起。说得特别不情不愿。
导致对面那人故意拔高音量,夸张道:你说得这么小声,我没听清。
十足十的挑衅。
我正想冲上前和她理论,手突然被按住止住去路。
我听到奶奶说:道歉就一句,没听清是你自己的事,我家孩子什么样我心里有数,不用你们来管。邻居一场大家好好相处相安无事,但太咬着不放,那就不对了,处也不是这么个处法,你说是吧?
绵里藏针的。
那人终于松了口,一句话不说,拉着孩子走了。
从那之后,奶奶没再逼着我去和人进行无意义的社交。只要不惹是生非,按时吃三餐饭,其余时候,我相当于被放养。
没人管我,乐得清闲。
眼前这个人穿着旗袍柳梦柳梦,说的应该就是她了。
是你啊。
柳梦的话还荡在我耳朵里。
这话说的,好像见过我似的。
电光石火间,我想起我们的确碰到过。
这声音太耳熟,是当初河边玩水,我偶遇的那个人。
这个时常流转于他人口舌间的人物骤然出现在我面前,我只感到大脑空白,再多的情绪就没有了。
在知晓这些流言蜚语前,我要更早知道她。
那抹来不及细看的旗袍裙尾红得突兀。
突兀得让我明白,原来这沉郁窒闷的青灰世界是能够被打破的,能够存在别样的色彩。
因而哪怕她仅说过一两句话。我对柳梦第一印象,从来不会和讨厌沾边。
她又笑了,评价:怎么还和以前一样呆。
那语气颇有几分真心实意。
我不明白她眼中的我是什么样,按理说这该是我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碰面。哪有人头次见面就说人呆的,太没礼貌了点。
我暗自在心里给她打下第二印象张嘴就没好话的漂亮姐姐。
她问:小妮子,你叫什么名字?
我虽心有不满,却不敢硬刚甩脸色,在这里,以和待人才能不落口舌,除非忍不了。
就目前而言,对她的没礼貌我的忍耐还是有的。
江叹铃。
什么样的,你写给我看看。她斜靠在窗框边,姿态懒散,丝毫没有要走的打算,像是路过时见到了熟人,坐下来和她聊会天。
我看了看桌上,发现上面忘了放笔。
她看出来了,向我摊开手,浅笑着,红唇微启,藏着皓白的齿。
写这里好了。
手摆到了面前,这手修长美丽,我不由得在心里暗叹,她似乎就没有不好看的地方。
晾着它吧,良心过不去。
我只好硬着头皮写。写的过程中,只觉手指虚虚地触摸,指腹下的皮肤若即若离。
不知道是我抖,还是她在抖。
写完后,我重新抬头看她,她仍旧垂眸看手心。
低低重复了一遍,突然说。
好名字。
啊?
这名字哪里好了?
当初父母去登记名字,赶上办事厅人多,办理人员手都忙不过来。隔着窗户冲我爸喊:哪个叹啊?
探!提手旁的探!
口字旁是吧?
鸡同鸭讲也能神奇对上频,办理人员三下五除二写下一个叹字。
盖章,交还,下一个。一气呵成。
等我爸回家,拿给家里人看这才发现了问题,但已经晚了,盖章那一刻不可更改。
草木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