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第一时间去看大舞台的人,上面似乎是摇滚乐队,一排全是男的,怎么都不可能是柳梦。
我枯坐在休息椅上,玉眉已经在我旁边的舞池上跟着一年轻姐姐摇摆了,全然忘了此行目的。
玉眉怕把我落下被人拐走,一直只敢在我身边转。
音乐震耳欲聋,必须要贴着彼此耳朵说话。我拍拍她,她不得不在我面前蹲下,我循到她耳朵贴近,她晃动的脑袋才终于定格下来。
水街乐趣很少,玉眉是个闲不住的人,天性好玩,来歌舞厅于我们是种叛逆和奢侈。仅此一次放纵,只要不涉及到人身安全,及时行乐是正解。
我冲她,你把我的份一块玩回来。
她看我看得有点无语,好像此刻我变成了缺根筋的笨蛋,但还是搓着耳朵说:知道了。
曲子换了一首又一首,我不免怀疑柳梦今天根本没上班,在家呼呼大睡。
玉眉情报有误。
就在我预感要失望而归之时,摇滚曲在最后一个电吉他尾音中结束,那群在台上挥洒汗水的摇滚男生终于下了场。
紧接着,灯光一改原先的艳丽,变成了一种敞亮舒服的暖白色。
一群穿着白金流苏舞裙的女人上台。
与此同时,随着伴奏音乐流淌而出,舞池里的人两两一对,跳起舞步优美轻柔的双人舞。
我听到有人在起哄,说:压轴的来了!
而后,从那个舞台最中心的升降台上,缓缓升起一个身姿窈窕的人。
我无法忘记当时的她。
在那里,我见到了穿着鎏金旗袍,跟着音乐轻轻扭动曼妙身姿的柳梦。
悠扬婉转,空灵出尘。
我在台下稍暗处听,她的眼睛突然看向这边,如有实质般在我身上扫了个遍。
转换灯随着节奏轮转成金色光,璀璨奢靡。
她那双眼睛即便放在风月场里,像蒙尘也掩不住光辉的星。
大脑空白良久。
呼吸停滞几乎是那一瞬间的事。
耳后所有的嘈杂和说话声顷刻消失。
独属于柳梦的声、光、色、相挤占眼与耳。
而我落入她织就的梦里。
我天性善妒
我们赶上了柳梦今天的最后一场。
我被她迷住的那些时刻,她唱完了三首歌,就下了台,从幕布后消失。
柳梦是否已经认出了我?
我心存侥幸地想,最好没有。
看她样子,应该也没有。也许只是不经意地一瞥,我呆在很角落处,位置很昏暗的。
可万一认出来了呢?
灯光太晃眼,我无法分辨她看向我并认出我的话,那平静面容下是否隐藏愤怒。
贸贸然来到她的工作地,会不会是对她的一种冒犯?我不敢想生气的柳梦,更怕遭嫌。我们才刚认识明天就要断绝关系的话,我怕是要躺被窝里抑郁到半天不醒。
想到这,我打断旁边一心只顾喝汽水和蹲守柳梦的玉眉。
我们回家吧,就现在。
玉眉不肯,扯开我的手:不要,我还没等到她出来。
她咬着吸管,慢慢啜饮,视线在前方的舞池和休息区搜寻着,目光之坚定,大有不见到人誓不罢休的执着。
这怎么行。
眼下玩乐的人一个接一个走掉,人群渐渐散去,要是柳梦真从这儿出来,那停留在这的我们不就暴露了。
这不是没可能的,在这之前我已经看到好几个台上眼熟的面孔,步入人群里,和还未离开的熟客热络地推杯换盏,嘘寒问暖。
我对玉眉妥协道:好了好了,我信你,你不用证明了,我们走吧。
玉眉回过头来看我,她在不该灵敏的地方,倒是灵敏得很。
你怕她发现你?
被戳穿了。
不过没关系,我的好玉眉向来好糊弄。
我板着脸故作强势:要是回家晚了被奶奶发现,我俩就别想出门玩了。
玉眉被我说得喝水的动作一顿,黏在椅子上的屁股才开始有点动摇。我这话半真半假,奶奶是会生气我回家太晚,但不至于拦着我永远不出门。
搬出长辈,玉眉神色再不情愿,也只能泄愤似地把汽水吸完,然后乖乖起身,拉着我走。
好啦,我听你的就是了。
才准备往出口走去,玉眉忽然叫了一声,握我胳膊的手猛然一收紧,目光直直望向前面。
我被她吓了一跳,压着火气:疼!
玉眉指着前面,压低声抬抬下巴,示意我看:她!她出来了。
我抬头望去,看见柳梦从红幕布后的化妆间出来,还是和台上一样美丽,充满光彩。挎着一珍珠链皮包,随意拢拢卷发,身子苗条曼妙,斜靠在墙边。一个还穿着金色舞裙的姐姐从她身后窜出来,笑嘻嘻的,伸出一双手,像是要什么东西。
柳梦便从小皮包里掏出一个长方形绿色烟盒,原来是女士烟。
两根细细长长的白色烟身抽出,一根去到了那个姐姐两指间,她笑得灿烂,抛了个飞吻说谢谢,转身回了化妆间;另一根柳梦准备放到嘴边,不知道怎么的,忽然停在半空中,我看得细致过头,敏锐感到她的眼皮细微颤了颤,又放回了盒子里。
草木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