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还未说完,扶苏便在嬴政的辅力下,飞快抽出再刺进去,眼中虽有泪珠在打转,但他的声音,却比往日更响亮了几分,
“闭嘴,你这奸贼,我阿母在这世间的血缘至亲,是我!我才是她最亲的人!若她泉下有知只会十分高兴,因为,我终于长大了,也终于不再被你蒙蔽!”
随着汩汩鲜血的涌出,昌平君痛得面色渐渐惨白起来,他边握住剑刃试图拔它出来,边急促喘着粗气道,“扶苏你莫要听信他人挑拨赵离你阿母是离夫人所害啊王上,救我”
他痛得蜷缩在地上,看着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扶苏,又抬高眼看向更加高大的嬴政,这一刻,父子二人的面容在他眼中渐渐重叠,他竟恍惚从扶苏的脸上,看到与嬴政如出一辙的神态!
当剑刃的寒光再次映入他眼中时,昌平君头一遭感到胆寒心惊,他预感到,自己这回真要死了!
在大脑陷入混沌状态的一刻,他在隐隐约约听到“这一剑,为了不共戴天的杀母之仇,为了逃过一劫的二十万秦军”之言时,便噗通倒在了地上。
韩王早吓得捂住了双眼,秦人实在太过彪悍,我要回韩国,我不想再待在秦国
扶苏看着晕厥过去的昌平君,茫然看向被嬴政用力握住剑柄、堪堪停在半空的剑刃,疑惑道,“父王?”
华阳太后急忙扑上来抱住扶苏,哭得涕泪连连,“我苦命的孙儿啊,这无妄之灾都是熊启造的孽啊”
嬴政一手将大半剑柄握在手中,一手摸了摸他的苍白的脸色,柔声道,“吾儿今日刺出这一剑,已足够勇敢,你母亲在地下定会欣慰万分,可是,你当真想让他这般轻易死去吗?他作下如此多罪孽,害了如此多人命,若悄然死在这章台宫,岂非太过轻松?世人对此毫不知情,日后,恐怕还会将滥杀之名泼在你身上,你母亲,会愿意你为这样一个奸贼,搭上自己的名声吗?”
扶苏隐忍多时的泪终于滚落下来,他慢慢放开手中的剑柄,慢慢道,“父王说得对,他该受尽秦国万民之唾骂而死,如此一来,便是万民帮我一起报了这仇。”
嬴政点点头,让华阳太后将扶苏带回东殿歇息后,便命人将昌平君戴上枷锁送往城中游街,亲手写下昌平君之罪名,派人即刻传往各郡县。
办完这一切,他搁下毛笔,走向恨不得钻进墙中的韩王。
韩王抖索着身子道,“秦秦王,臣臣此番虽有为秦国锄奸之大功,但臣才疏学浅,着实不适合当秦国之丞相,请秦王另寻高明”
嬴政脚步一滞,丞相?他倒真敢想啊!
他笑了笑,“寡人打算遣你去个好地方。”
一个韩国万民为你求来的好地方。
昌平君浑浑噩噩中做了一场梦, 一场他筹划半生的美梦。
梦中的他耐心布局多年,终于寻得时机与韩王那蠢货里应外合,利用新郑韩国王族叛变一事, 如愿被嬴政派往郢陈故都就职抚慰楚韩旧民,从此天高任鸟飞!
后来,他与项燕合力大败李信大军, 又在楚王负刍被俘后, 被项燕推举为新任楚王
“楚王!本公子终于是楚王了”,随着他心中极速涌起的万千惊喜,意识终于悠悠被唤醒, 可登基的场景,却迅速化为青烟飘散
他虽暂时无力气撑开沉重的眼皮, 不受身躯束缚的心念,却伴着疑惑缓缓升起:此时究竟是何时?我又究竟在何处?这到底是地府之下, 还是寿春王宫?
被扶苏刺死的噩梦回楚国即位的美梦究竟哪个是真, 哪个是假?
随着意识缓慢的恢复, 他耳边似乎传来一阵人声?
很快, 耳旁的人声渐渐愈发鼎沸喧嚣起来, 他心头登时大喜不已,只想尽快睁开眼看看这楚宫盛况——此乃新君登基大典, 绝不会错!
他曾接连亲历嬴异人父子的登基大典,对这万民同贺的场景印象格外深刻。
不, 今日是寡人的登基大典, 岂能再沉睡下去, 让百官与子民失望?不!
想到这里, 昌平君拼尽全力运行丹田之气,猛地撑开了眼, 一阵亮光骤然映入眼中,他不适应地眯起眼睛,又迅速堆起笑容,想如千百次设想的那样,展臂向众人示意,却发现——两只手臂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住了。
等眼睛适应光线后,他急忙向左边手臂看去,沉重的木枷锁!他又不敢置信地扭头朝右侧手臂看去终于,待看清自己身处囚车之时,待胸口的剧痛再次清晰传来,他的笑容彻底僵在了脸上。
这时,耳边嘈杂的声音终于清晰起来,“呸!叛国贼,不要脸!”
“就是!吃我秦国的,用我秦国的,老秦王还封他做大官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!”
昌平君颤抖着身体,缓缓抬眼望去,果然,没有什么富丽堂皇的寿春王宫,没有什么百官跪贺、万民同庆的场面,这里是咸阳街上,道旁站满的,是对他怒目而视的秦人!
这些秦人的眼中,腾腾冒着恨不得把他撕碎的火焰!
他又看了一下胸膛的剑伤,暗暗升起一丝侥幸——扶苏啊,一辈子都是扶不起的软泥,嘴上说得再激烈,事到临头竟也不忍将那一剑刺下,如此甚好
突然,道旁有个屠夫指着他大喊,“这狗贼果然在装死!大伙快看,他醒了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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