医院里,袁晴遥做了全身检查,在“林骑士”的护驾下,她除了嘴唇磕破了皮之外,毫发无损。
从诊室出来,她望向隔壁的诊室,卢文博带着林柏楠去了那里做检查、处理伤口。此时,隔壁诊室的门是敞开的,她探头探脑地走到门口,里面只坐着卢文博。
“文博哥,林柏楠他人呢?”袁晴遥一边问,一边走了进去寻找林柏楠的踪迹。
卢文博从椅子上站起,摸了下鼻尖,回复:“遥遥,阿楠他先走了……他做了检查,没什么大问题,伤口也包扎好了,他说有点累就先回去休息了,让我转告你一声。”
“他怎么也不等等我……”袁晴遥的小圆脸耷拉下来,隐隐觉得奇怪,可再一想也算合理,她等一下还得回学校拿书包,又不和他顺路,等了也是白等。
她又问起:“文博哥,林柏楠伤得严重吗?除了大腿的刀伤,他还有其他地方伤着了吗?”
卢文博扶了扶眼镜,回答:“他好着呢,别担心。”
袁晴遥微微颔首,瞄了眼墙上的时钟——
妈呀!第一节 晚自习都快要结束了!
完了完了,班主任会认为她逃课了,还是失踪了?
想着,袁晴遥急急忙忙和卢文博道别。
出门前,卢文博叫住她:“遥遥,今天吓坏了吧?给爸爸妈妈打通电话让他们来接你吧?”
袁晴遥露齿一笑,情绪恢复快得不像话:“文博哥不用啦!我不害怕,再说了,那个小海不是正躺在手术室接腿骨和鼻梁吗?伤筋动骨一百天,他至少三个半月害不了人了。”
闻言,卢文博的眼神不由自主飘向右手边的墙壁,叮嘱道:“路上小心,别走小路,走人多的大马路。”
“好嘞。”
“对了,遥遥,阿楠还让我知会你一声,今天发生的事先别告诉你爸妈和他爸妈,过两天再说。”
“唉,我就知道。”
出了就诊区域,袁晴遥朝电梯的方向走去,拐弯处,她差点和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撞上——
那人双手插进裤子口袋,背部倚靠墙壁,身形高挑健壮,一双大长腿着实抓人眼球。
袁晴遥的额头才只够得到那人的大臂,她费劲地往上抬下巴,待看清那人的面孔后,吃惊地“喔”了一声。
又是那个寸头帅哥,他貌似在等她。
她礼貌问候:“同学你好,谢谢你们送我和我的朋友来医院……哦哦,还有谢谢你们进来巷子查探情况,一般人都不会管这种闲事,还以为是流浪汉在打架斗殴呢。”
寸头帅哥轻盈转身,与袁晴遥面对面,举手投足间尽显十足的英气,他扬起友善的笑:“没事,举手之劳,就算流浪汉互殴也不能闹出人命,能帮一把是一把。说来也挺巧的,正好队友受伤来医院才碰到了你们。”
低沉而磁性的声音。
“你的队友他们呢?”
“他们先回学校了。”寸头帅哥低低地俯视袁晴遥,目若朗星,清了清嗓子,“认识一下吧,我叫荣耀,在高二二班。”
“荣耀……”袁晴遥跟着念了一遍,加深记忆,笑得干净,“我叫袁晴遥,在重点班。和我一起的那个男生是我的好朋友,他叫林柏楠,是我们年级的第一名。”
“嗯,有所耳闻。”荣耀扫视袁晴遥的校服,是乞丐见了都要心疼落泪的程度。
于心不忍,他脱下外套递给她:“你披着吧,等会儿回学校老师和同学还以为你去抗洪救灾了。”
袁晴遥婉拒了荣耀的好意:“没关系,这是我和林柏楠并肩战斗留下的印迹,我觉得挺好的。”
说完,她大摇大摆地走到电梯口,按下了电梯钮,荣耀跟着她的脚步,问道:“你回学校吗?”
“嗯,回去拿书包和请假。”
“我也是,一起走吧。”
“好呀。”
医院的电梯不安装镜子,袁晴遥走到大厅的玻璃门前才瞧见了自己惨不忍睹的模样,脸蛋腾地变成了红苹果。
但就这样吧!
她不随便穿男生的衣服。
明月将这个夜点缀得愈加梦幻迷离,“大狼狗”和“小白兔”并肩而行,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。
突然,荣耀语气郑重地唤道:“袁晴遥。”
袁晴遥别过头,往斜上方看:“怎么了?”
路灯暖黄的光如金箔一般笼罩着荣耀棱角分明的面容,他眼神中的意味繁复得好比谜题,需要仔细去解读。
他微微张口,话语意味深长:“我有些话想跟你说……可能时机不太合适,但是我斟酌很久了,希望你听了之后能考虑考虑,我是认真的……”
同时间,医院这边——
卢文博在目送袁晴遥离开后,关了灯,锁上门,蹑手蹑脚地来到了旁边的诊室。
这个诊室在袁晴遥做检查的诊室旁边的旁边,此时里面漆黑一片,看上去就像无人在内。
推开诊室的门,卢文博打开了顶灯。
医用床上默默发呆的少年被光线闪了眼,床角那一贯擦得发亮的轮椅沾着污渍。
他合上眼眸,俄而,缓缓睁开,语气和神色都呈现出疲态:“……文博哥,她还好吗?”
“我问了同事,就嘴唇破了点皮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
卢文博打趣:“别担心你的小遥遥了!”
“她什么时候是我的了……”林柏楠显得有气无力,不被她丢掉就不错了,谈什么拥有,转而问道,“她走了?”
“嗯。”卢文博坐在旋转圆椅上,把医用小推车拉到手边,戴上口罩和手套,帮林柏楠脱校裤,“遥遥和一个男同学一起走了,路上还能做个伴。”
“男同学?”
“对,送你们来的其中一个男生。”
“……”
林柏楠没再接话,眼睫低垂,他看着卢文博脱去了自己腿上的校裤,露出渗白的皮肤。
老实说,受伤快十二年了,他的双腿保养得还不错,虽然不及正常人的肌肉那般弹力十足,充盈饱满,但没有筋膜粘黏,没有骨瘦如柴,没有关节僵化,没有脚跟挛缩,没有扭曲变形。
唯二的不可抗力:一是截瘫患者无法避免的足下垂,裸足看得出来脚趾和脚掌内扣了,穿上五指袜并不明显;二是两条腿细看粗细不一,初三那年无意中扭到了右脚踝,右腿当时一个多月没做被动运动,导致比左腿细一圈。
这下挺好——
左大腿被刺伤,能萎缩到和右腿一样细了。
卢文博用生理盐水清洗刀口,林柏楠的左腿“跳腾”了两下,是肌肉痉挛,损伤平面以下的神经传导功能丧失了,但不代表身体没有正常的生理反应,只是主人感受不到疼痛罢了。
而后,卢文博在林柏楠的伤处涂抹碘伏消毒抑菌,判断是皮下组织及肌肉损伤,没有伤到深层血管。
松了口气的同时,卢文博大着嗓门吐槽:“我的小老弟啊!我明明是康复科的康复治疗师,被你搞得我能转普外科了!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啊!我一个普外科同事要失业了!”
“……”
林柏楠没应声,对卢文博投去诉说歉意的眼神。
……确实抱歉。
他既让文博哥做份外的事,又拜托文博哥帮忙瞒着父母,还害得文博哥产生误会,险些和篮球队的男生们起了冲突——
男生们在护送林柏楠和小海去医院的路上,碰到了正在焦急寻找林柏楠的卢文博。
林柏楠告知卢文博要出去一下,说大约半小时后回来,但过去四十五分钟了,天都黑透了,林柏楠迟迟没个人影。
林柏楠是个守信的人,就算临时有事拖延了,爽约了,从来都会打电话过来解释清楚,不会无缘无故失踪!
于是,卢文博试着拨打林柏楠的手机,听筒里传出“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”的提示音……
糟了!
卢文博猜测出事了,一路找了过来,他远远地瞧见林柏楠和袁晴遥被一群气势汹汹的男生包围在中间,走近点,林柏楠一副“战损”的惨状,袁晴遥脸上的泪痕横七竖八……
搞不清楚状况的卢文博,误认为是他的小老弟和“弟媳”遭遇了坏学生的“霸凌”,还被打伤了!
他疯了一样冲上去,踮着脚尖揪起一米九的体育生的衣领,双眼猩红,愤怒地高声质问:“是你们几个动的手吗?啊?!一帮子混蛋!”?
卢文博来路不明,又口气很冲。
不明所以的体育生们一脸“被冒犯了”的表情,推搡卢文博,不爽地问:“你谁啊?”
袁晴遥赶紧将事件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,卢文博这才注意到体育生还背着一个鼻青脸肿的男人……
“林柏楠啊林柏楠,你说说你,你从小到大沉得住气,又懂得衡量利弊得失,你怎么敢正面和流氓硬刚啊?”卢文博摇摇头,在一小片纱布上涂上抗生素软膏,将林柏楠的伤腿抬离床面,拿无菌纱布缠了几圈,包扎完毕。
“你不也是?”林柏楠反问,伸手去够脚边的校裤,“什么都没搞清楚就冲过来了,万一那些体育生真的图谋不轨,也对你动手了怎么办?你打得过他们?”
“……你小子比我小了十六岁居然教训我?你哥哥我不要面子的啊?”卢文博说不过就耍赖,拦下林柏楠拿校裤的手,把自己的备用运动裤递给了林柏楠。
道了声谢,林柏楠轻拿轻放左腿,慢慢地穿运动裤。
卢文博坐到林柏楠的身侧,询问:“真不报警了?”
林柏楠的眼中闪过犹豫:“那种危险分子理应交给警方处理,但我也动手伤人了。那个流氓伤得比我重,就算能证明我是正当防卫,可是校外打架惊动了学校的话,会被警告或者记过处分,而且,我妈那边……”
他有自己的考量——
他是未成年,警察来了肯定要联系家长。
林平尧那边好说话,但蒋玲看见他这副德行,要么痛哭一场,要么当场昏厥,要么抄起刀子冲进小海的病房和小海同归于尽……
蒋玲对他身体受到损伤之类的事尤为敏感。
忖量片刻,林柏楠还是那个不愿让父母为他操心难过的孩子,他做了决定:“还是等两天吧。我会拍照保留证据的,这两天先瞒着我妈……”
无奈地叹了口气,他继续说道:“其实瞒着也没用,那几个体育生看见了,估计明后天事情就传开了,我妈迟早知道。等我妈知道了再报警吧,那时候肩膀消肿了,腿上的刀口也止血了,她看见心里能稍稍好受一些。”
卢文博没多劝说,他了解林柏楠自小就是个十分有主见和主意的人,手掌贴上林柏楠的额头试探温度,嘴里碎碎念:“别又发烧了……唔……不烫……体温正常。”
“这点伤还不至于发烧。”
“那肩膀……”
“休息两天就好。”林柏楠打断,抬起手臂抡了几下,示意自己不要紧,“没伤到骨头,要不这条胳膊就抬不起来了。”
“行吧,我管不了你,你又不听我的。”卢文博歪着嘴巴,忽地忆起了什么,从口袋里掏出两样东西,“喏,手机和现金,物归原主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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