琴房里很快只剩下流动的琴声,偶尔夹杂几句对于物理的痛骂。
手机的提示音响了几次,江麓偶尔看过去,又任消息淹没在琴声之中。
临近傍晚,琴房外已经是大片大片橘子似的海洋。京市的落日总有种格外旷达的浓墨重彩。
江麓落下最后一个音符,手机的屏幕又亮了一下。
谭映雨冷不丁开口:“不回消息吗?”
江麓一怔,然后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。
谭映雨微微睁大眼睛,暂且搁置下鏖战大半天的作业。
“你今天看了手机好几次了。”她清了清嗓子,努力压下有些八卦的语气。
“嗯。是班里同学的消息。”
谭映雨第一次见江麓这样,实在很稀奇。
自己这个长得过分好看的发小,历来眼睛里就只有那架钢琴。
好奇心十分刺挠,伴随着一点细小的失落,谭映雨绝不承认自己由于颜狗本质,其实有那么一些喜欢自己的发小。
不过只有一点点,嗅到八卦的兴奋迅速将失落碾压。
但是江麓拿着手机,很快就回复完了,然后倒扣在了钢琴上。
谭映雨眨了眨眼睛,她想多了?
“先去吃饭吗?”她看到江麓又将曲谱翻过一页,不由得问。
“我再练一会儿,不用等我。”
“行吧。”谭映雨早就习惯了他的刻苦,“我留冰箱里,到时候你自己热一下。”
小谭同学很快将笔帽合上,步履轻巧地下楼去了。
偌大的琴房顿时静悄悄,江麓抿了抿唇,又点进了聊天列表。
【商泊云】:一天时间把数学都写完了。
【商泊云】:英语字好多。
【商泊云】:陈彻话好多。
消息隔着大半天来一条,语气随意,好像也并非特地要交谈,更没计较他到晚上才回复一句“今天一直在上课”。
耳尖发热,心绪也乱。
江麓看向窗外,京市的天际线并不像长洲那样尽是摩天大楼。
宫阙飞檐,渐渐由平缓向上攀升,远山是淡淡的鸦青色,而橘子似的天空正渐渐变得深蓝。
就和飞机夜航时窗外的云海一样。
深蓝色的橘子显然是种忧郁的奇怪水果。
因此江麓的心情也很低落。
商泊云是他的朋友。
江麓知道自己和几乎所有人都维持着不错的关系,但这种关系建立于一定的距离感,江麓很喜欢这种距离感。
当一个人的成长步调不能和其他同龄人一致时,就注定他无法建立亲密的友情。
因此,真要说起来,他的朋友不算很多。
寒暑假里,一起练琴的谭映雨算一个,横空杀出而后言和的“死对头”,现在也算一个。
但他做了那样的梦,将商泊云置于荒唐的幻想中。
江麓小同学找不到原因,心虚伴随着强烈的负罪感,以至于这一天其实看了很多次手机,却没有回给商泊云哪怕一条消息。
十月的风一吹,栾树的叶子更黄了一些,商泊云看着江麓姗姗来迟的回复,眉梢微挑。
江麓起起伏伏的心绪他无法料到,只是想起了二十六岁依然因为演奏而被焦虑包围的钢琴家。
所以,现在的江麓,也会被焦虑影响吗?
尽管两个人脑波完全不同频,但某种意义上来说,确实殊途同归了。
陈彻在一旁苦哈哈地改错题,抽空看了眼商泊云,终于觉得自己脆弱的小心脏获得平衡。
“商老板,五班之花不好追吧?”
死党幸灾乐祸的声音落在商泊云耳中,他闲闲开口:“数学题不好做吧?”
院子里扑秋虫的商熊猫歪歪头,不理解锅盖刘海人为何发出和它一样的嚎叫。
但很快,商泊云就嘴硬不起来了。
也许是太过沉迷于钢琴课,总之接下来的每一天,江麓都言简意赅到堪称疏离。
除却回复商泊云的消息,并不会主动再和他说什么,如果聊天记录往前翻上十天半个月,江麓还念叨过几次商熊猫的可爱。
假期的第三天,磨完数理化的陈彻被商泊云轰走,少年久违地翻开了那个草稿本。
随性如商泊云,也察觉到了不对。
紧急复盘。
已知:和江麓握手言和,进展良好,前途无量。
求解:国庆期间发生了什么?
商泊云少见地觉得棘手。
他将国庆前最后一天的事情悉数回想了一遍,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和江麓的前路一片光明灿烂。
所以,我忽略了什么吗?
小商同学自认为大学四年,实验室已经磨出了他在课题上的严谨,无论课题是“基于云计算的虚拟化技术与应用研究”还是“江麓情绪变化的缘由”,他都可以做出审慎全面的判断。
所以,没有什么被忽略。
进一步可推测,在江麓出发去往京市后,有商泊云不知道的bug出现了。
小商同学微微眯眼,将这句话重新审视了一遍,最后在“未知bug”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圈。
假期的第四天,商泊云从容不迫地写完了英语作业,定时将商熊猫遛了三遍,找bug的事情暂且搁下。
假期的第五天,江麓没再收到商泊云的消息,聊天停留在前天,而他的课程终于宣告结束,谭枳明很欣慰,对于来年东京的那场比赛格外期待。
草木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