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玄爆发出咳嗽。眼前直冒金星。他已经没有了任何力气,全靠慕千山支撑着。
“皇后?”慕千山扶着浑身无力的明玄,惊疑不定地上前了几步,分出一只手去试探她的鼻息。
早已没有了任何动静,原来她已经气绝。
慕千山愣了很久,直到手上坠下了一颗冰凉的水珠。
水珠接二连三地落下。
明玄的脸庞隐藏在黑暗里,最后一丝白昼的光线也被黑夜吞没了。
慕千山喉头滚了滚,缓缓蹲下,蒙住了他的眼睛。明玄的身体很僵硬,在这隐秘的、黑暗的一角,慕千山抱着他,明显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颤抖。他好像在明玄的脸颊上摸到了一些湿润的、纵横交错的痕迹,他很清楚那是什么。
他想到很久之前的事情,但是已经太久了。他的父母离去的时候,他有没有像这样哭过,已经记不清楚。但有些情绪不需要解释也能感同身受,他知道明玄为什么如此难过,他从此便是孤身一人,连最后一个亲人也没有了。
“别这样……不是这样的,皇后只是生病……她肯定没有讨厌过你。”慕千山顿了顿,“别哭。”
他沿着肩膀,将手绕到了明玄的背后,以一个亲密的姿势将对方揽入怀中,明玄身体颤了颤,却好似恍然未觉。慕千山一下一下地去摸他的后背,明玄攥紧了他的衣袖,没有出声,但慕千山明显能感觉到自己胸前衣襟的布料湿了一块。
“真的吗,”明玄疲惫地道。
他眸光低垂,仿佛泥雕木塑似的站在原地,看着慕千山凑上来,做不出任何反应。
然而下一刻他就被慕千山捧起了脸。慕千山不知从哪儿找出了一方帕子,动作小心地给他擦着眼睛。
随后是脸颊。
“慕千山……”
慕千山顿了下,随即靠过来,和他额头相抵。温热的皮肤的触感仿佛唤醒了明玄的感觉,让他五脏六腑里僵冷的气息都随着对方鲜活的呼吸复苏了。
他曾经不知道自己为何身居高位,却十分孤独寂寞,后来才明白,其实就是渴望这种感觉。尽管只是微不足道的安慰,但已经够了。
慕千山吻了他一下,良久之后,两人唇分。慕千山闭了闭眼睛:“我带你走吧。”
确实,皇后已经死了,明玄也就没有必要留在这座昭阳殿里。
明玄动了动嘴唇,想要说些什么。慕千山看他:“现在外头时局正乱,人人自顾不暇。不会有人在意这里发生了什么事。我已经安排好了一个和你模样相近的人,送你出去不成问题……”
明玄盯着他的眼睛,唇角微微露出一个笑,却因为情绪过分的疲惫转瞬即逝,他说:“你也要和我一起去的吧。”
“嗯,”慕千山道,“我想好了。我不想因为追求稳妥,就待在禁军,充当前方战线败退之后的最后一道防线……”
明玄抬眸看他,面前人语意转而森然:“我应当去的,是北疆战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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连州
连州。
作为大晋疆域的最北端,这里与更北面的地区,由青云山脉和西流河分隔开来。这山脉并不是完整的一片,而是由许多不同的荒山组成。威慑北方宵小的连州军的军营,就驻扎在这道天然防线的薄弱地带,据险而守。
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惨烈的大战,苍白的天空之下是破碎的旗帜,更远的地方,外族人的大军已经如同势不可挡的洪流一般滚滚而下。
嗖的一声,一枚箭矢流星般从天空掠过,射中了一只大雁的翅膀,那只大雁顿时再也无力支撑飞行,从空中坠落,狠狠地摔落在地面之上,溅起一片尘埃。
毡布帐前旗帜飘扬,其上绘着一个狰狞的狼首,在狂风之中卷动。两名渤族士兵从帐中出来,匆匆奔向大雁落地处,将其捡回。
大雁的腿上果然绑缚着一个金属制成的柱筒。两人将大雁放入背后革囊之中,沿着侧路而行,在军营正中一处华美的大帐面前止步。其中一名兵士从怀中掏出牙牌出示给帐前看守的士兵,侍卫便让开一条道,由着他们二人进去,到了渤族此次行动的主将面前。
渤族乃是曾经归降,后又从中原分裂出去的一个小国,虽习俗不同,但还保有了中原人的一些特征,其中之一便是他们的姓氏。渤族王族的姓氏乃是赫连,此次行动的主将名叫赫连喻,乃是大汗的亲弟弟,威名响彻整个青云山脉以北,挥师横扫周边时常兴起争端的数个小国,可以说是军功赫赫。但在渤族之中享誉甚重的这名将领,却有一个心病。这个心病来源于他二十年前,雄心勃勃地带领军队南下,满心想要建立不世之功,结果被连州军队设套伏击,大败而回。那次失败让他受到了族中众人的诸多质疑,直到后来,他取得了一举歼灭国内叛军的战功,又扫平了渤族国境外时常入侵的小国,将渤族人的国土扩大了近半之多。这才彻底让那些发出质疑的人闭了嘴。
但这件事在他征战多年的经历中,始终是一个无法洗去的污名,也成为了他的一块心病。然而有目共睹的是,大晋的国力正在逐步衰微,尤其是慕沉的死,让连州军的防备也不像从前那样严密了。当安插在晋国的密使回报说范胥已死的时候,赫连喻就意识到这是穿过大晋北防线的一个绝好时机。于是他说服了身为皇帝的兄长和乌瀚人联合,策划了这次袭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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