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以,他们敢在端平帝执政期间对朝政指手画脚,在朝中安插自己的子侄后辈,可如今是相豫当家,他们把持朝政让是寒门庶人无晋升之日的好日子便到了头,从今以后,是能者居之,而不是看家世与出身。
世家权贵们为自己的眼瞎看错人痛恨不已,但痛恨之后还得老老实实做事,前几位想要刺杀相豫的世家们的尸体还没凉呢,他们着实不做下一个。
相豫恩威并施,皇城风气焕然一新,帮着相豫处理内乱的相蕴和终于能腾出手,带着人马去商城找顾家三郎。
“恩,让三娘跟你一起去。”
相豫亲自为相蕴和点了三千精兵,“对了,还有石都,石都也跟着你。”
兵要精,将领更要文武双全做事稳妥,若不是实在抽不开身,相豫都想自己跟过去。
“阿父,你放心好啦,我很快便会回来的。”
看着面前颇为紧张的相豫,相蕴和忍不住笑道。
相豫道,“知道你很快回来,阿父这不是舍不得你吗?”
从京都到济宁一路都是相豫的势力范围,山贼流寇早已被相豫一边平内乱一边收拾了,与战乱四起的其他地方相比,此时的中原之地可谓是一片净土。
可饶是如此,相豫依旧不放心,哪怕一路畅通无阻,哪怕接应人是商溯,他还是不放心相蕴和独自上路。
——万一呢?万一他的小阿和遇到意外了怎么办?
这种事情不能想,一想便让他坐立不安,连饭都吃不好。
“不行,为父得跟你一块去。”
相豫越想越害怕,“你才多大?哪能一个人独自带兵?还是阿父跟着你,这样才更稳妥。”
“”
她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后果。
相蕴和长长叹气。
石都摇头轻笑。
严三娘笑而不语。
姜七悦睁大了眼睛。
——义父怎么说话不算话?说好让阿和独立领兵的,临到出发了又反悔?
相豫转身回头,握着军师韩行一的手,郑重其事交代,“军师,京都的一切便交给你了,我跟阿和去去就回。”
“去吧去吧。”
韩行一不胜其烦,抽回自己的手。
得到韩行一的首肯,相豫立刻翻身上马,领着相蕴和雄赳赳气昂昂向商城进发。
而此时刚把济宁据为己有的商溯,也得到了父女俩出发的消息,艳丽凤目微微一勾,笑意便从眼角漫了出来,“唔,有朋自远方来,不亦乐乎。”
“把人叫过来,让他给相蕴和送一份大礼。”
第
扈从嘴角微抽, “三郎,您刚取了他的济宁之地,此时再让他送寿昌公主一份大礼, 是否不大合适?”
言外之意是您干点人事吧。
——哪有占了人家地盘还叫人拱手送礼的?周围的山贼都不敢这么豪横。
“我觉得合适便够了。”
做过山贼的商溯丝毫不讲武德。
“”
行吧, 天王老子都没您大。
扈从叹了口气,认命去叫人。
逐鹿中原各凭本事, 有夫妻联手白手起家的相豫与姜贞, 有落魄贵族但一统江东的楚王,有坐领西北之地的梁王,自然便有父亲早逝幼年便被迫支撑门楣的朱穆。
若以世人眼光来看, 朱穆也是一代传奇,父亲早逝, 宗族欺辱,可尽管如此, 他还是长大之后借助母族的力量夺回属于自己的财产,并成功谋到官职, 是庇佑一方的郡守。
天下大乱, 战火四起, 朱穆亦趁势而起, 成为称王的诸侯中的其中一个, 在楚王不曾崛起之前, 他是江东最有仁主之相的明主,而姜贞的投奔, 更让他实力大增, 短短数月, 便将领土扩张到商城与济宁,一度威胁中原之地, 是端平帝的心腹大患。
可当姜贞离开,战无不胜的女将去寻找她的郎君与女儿,朱穆的扩张之势便为之中止,而楚王的迅速崛起,更让他江东之主的位置拱手让人,曾经几乎入主中原的雄主,在楚王的攻势之下节节败退,如今只剩下两座城池,扼守中原之地的济宁与商城。
麾下城池尽失,朱穆不敢再任用外人为将,自己守商城,让族弟朱通守济宁,人在绝境之时往往会迸发出远超平时的力量,朱穆便是如此,竟一次次打退楚王的攻击,在楚王剑锋所指下守住了商城与济宁,把看似摇摇欲坠的两座城池守得固若金汤,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来。
然后商溯回来了。
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济宁,在朱穆与朱通兄弟俩尚未反应过来便成了济宁之主,而曾经驻守济宁的朱通,此时已是他的阶下囚,还要听从他的安排,去给即将到来的相蕴和送上一份大礼。
简直欺人太甚!
朱通气得直哆嗦,“士可杀不可辱!”
明晃晃的刀架在朱通脖子上。
扈从稍稍用力,刀锋刮过肌肤,红色血迹顷刻间漫了出来。
“别!有话好好说!”
士可杀不可辱的朱通立刻改了主意,“我去,我去还不行吗?”
是日,济宁城披红挂彩,郡守府焕然一新。
军士们自郡守府门前列阵以待,长长的队伍直排到济宁城外,翘首以盼等待相蕴和的到来。
·
而彼时的姜贞与赵修文,也在等待端平帝的自投罗网。
月沉星河,万籁皆寂。
然而就在这时,一阵马蹄声的响起突然打破夜的宁静,急促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。
赵修文眼前一亮,“婶娘,他们来了。”
声音刚落,一队骑兵护送着的马车闯入众人视线。
那辆马车看似虽普通,但处处透着讲究,轿帘上的绣花暗纹映着篝火与月色,时不时在夜里闪着奢靡的暗光。
这是以金银线交织绣在寸缕寸金的云锦上才会有的质地,这样的一匹缎子,一个郡县里也没有几户人家能用得起。
朱门酒肉臭,路有冻死骨。
平民百姓在赤地千里的乱世中挣扎求生,执政者却嫌装饰马车的布匹不够华丽。
乱世的苦难,从来与上位者无关。
姜贞眯了眯眼。
“动手。”
姜贞声音低沉,一声令下。
是夜,端平帝遇伏。
来人并不多,虽把端平帝吓得不轻,但并未威胁性命,摆脱追兵之后,端平帝稍稍松了口气,暂时打消让宸妃掌兵的想法。
再往前走,便能出中原,入蜀道。
蜀地易守难攻,哪怕他失了皇帝位,也能在蜀地做个富贵王。
端平帝打算得很好,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,第一波埋伏只是让他放松警惕,后面的伏兵才是杀招——
“陛下,姜二娘,是姜二娘来了!”
小内侍连爬带带滚,声音哆嗦得不成样子,“姜二娘亲自带兵来了,咱们完了!”
端平帝脸色微变,“怎么是她?!不是赵修文吗?!”
“她跟赵修文一起来了!”
小内侍哭天抢地,“陛下,快弃车骑马逃命吧!她若追上来了,您哪里还留得性命?”
亲卫牵马过来,“陛下,快上马!”
几乎没有任何犹豫,端平帝立刻跳下马车,扶着亲卫的手翻身上马。
“快,快扶宸妃上马!”
端平帝吩咐亲卫。
亲卫焦急道,“陛下,此时如何还顾得了宸妃?”
“您快走吧,再晚便来不及了!”
端平帝张了张嘴。
他想说不,但此时他一个音节也发不出,抬头看刚才的马车,马车里的女人安静坐在轿帘后,没有挑开轿帘,更没有哀声祈求他,让他带她走,她仿佛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,祸国妖姬便该死在乱世中。
端平帝喉咙发紧。
“杀——”
喊杀声隐约从后方传来。
端平帝心头一跳,脱口而出,“快走!”
男人一夹马腹,调转马头,率先冲进夜幕之中。
亲卫紧跟其后,顷刻间便没了身影。
夜风撩起轿帘。
在喊杀声直冲霄汉的嘈杂中,轿帘后响起一声轻叹,但周围太乱,那声轻叹无人听见。
东方亮起鱼肚白,战乱逐渐平息。
但尽管乱了一夜,却没有军士冲到马车前造次,安静的马车与血流成河的战乱仿佛是两个世界,被一双无形的手安置在同一块地的两端。
哒哒的马蹄声响起。
亲卫护着姜贞与赵修文,缓缓来到马车前。
马车上的人便是臭名昭著的祸国妖姬,但众人对她的态度却并不是嗤之以鼻,他们端看着马车,仿佛马车上的只是一个普通女人,九州的纷争与她没有任何关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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