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她是小人内人,身子不好,不便下马车。”
守城士兵冷哼一声,又掂了掂钱袋子,给对面的士兵使了一个眼色,放行了。
这辆马车驶进长安城后,便拐进了小巷子内,而后七拐八拐终在一处偏僻的别院前停了下来。
刚才的商人跳下马车,左右看了看,掀开轿帘道:“飞飞,我们到了。”
车内的“妇人”此时才掀开面纱,露出苍白无色的面容。
楚祯拉住夏侯虞递过来的手,借力踏下马车,却脱力欲栽倒。
夏侯虞反应迅速,一把将楚祯抱在怀里,未做耽搁,三步并作两步,进了别院卧房。
此处便是夏侯虞未出手的西郊小院,此刻夏侯虞无比庆幸,当初为了留下与楚祯的回忆,未卖掉此处有多么正确。
方将楚祯放于榻上,楚祯便一口鲜血喷了出来。
夏侯虞连忙为楚祯脱掉伪装衣物,查看楚祯脖颈和手腕处。
黑红色的脉络一层一层向上攀岩,如今的楚祯眼中布满了此种血丝,除了大致的轮廓,他已经看不清什么了。
“净舟……净舟……”
“飞飞,我在。”
“楚祺和岑姨娘……”
夏侯虞拍了拍楚祯的手,“你放心,我已经将岑姨娘送回了楚府,楚祺他……”
夏侯虞停顿了下,终是未忍心告知事情,便道:“楚祺他这几年在长安很好,你不必担心。”
楚祯心里清楚,周帝最忌惮的便是他与父亲二人,留着“无用”的楚祺和岑姨娘在周帝的视线中,反倒能让周帝放心。
屋外“咚咚”响起了敲门声,夏侯虞神色一凛,关紧楚祯的房门走至大门前,压低声问:“什么人!”
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,片刻后,门外应道:“是我,夏侯般。”
夏侯虞松了一口气,将夏侯般放了进来。
“你身后可有人跟着?”
夏侯般连忙摇头:“我甩开了所有人,陈侍卫是我和楚祯共同信任的人。”
夏侯虞半信半疑点头,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。
“给你。”夏侯般拿出一物塞进夏侯虞手里。
“什么?”
“当初……我从父王那里求来的解毒药草,楚祯曾拒绝了,如今……若能缓和他的痛苦……”
夏侯虞:“多谢。”
这一声多谢,让夏侯般脚步钉在原地,生生止住了想要进去看一看楚祯的想法。
夏侯虞亦是没有这个意思,他丝毫未动,身子遮挡了夏侯般看向屋内的全部视线。
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……去城东观音庙找了然住持,我随叫随到。”
“多谢。”夏侯虞再次说了声谢。
夏侯般待不下去了,往楚祯屋内的方向深深忘了一眼,转身离去。
自楚祯与夏侯虞相识,好似只有各自养伤的日子,才能落的清闲快活的日子。
苗疆的日子如是,如今的日子亦如是。
不知是气候,还是楚祯真的好转了许多,楚祯现下的面色竟比在蛮离荒时,红润了许多。
每日夏侯虞做饭时,楚祯总要在一旁支着脸,凑热闹。
夏侯虞便也放任他。
直到有一日,夏侯虞从前厅去后院取食材,翻找了很久后,再回到前厅,发现楚祯晕倒在灶台旁。
楚祯自此昏迷了整整半个月,这半个月中,若楚祯喝进去一口米汤,夏侯虞便才肯喝一口米汤。
十五日光景,楚祯瘦了,夏侯虞更是瘦了一大圈。
第十六日时,夏侯虞照常为楚祯梳洗时,猛然发现楚祯睁开了眼睛。他方要开口,却换来楚祯一句:“你在做什么?”
夏侯虞一时未明白,停顿片刻,回答道:“飞飞,你终于醒了。”
“飞……飞?是我?”
夏侯虞手中的帕子应声而落,坠入水中。
他知道落红会让人渐渐遗忘自己的记忆,但夏侯虞从未觉得,这一天会到来的如此快。
看见夏侯虞目光中的恐惧,楚祯的头好像猛地被人一锤,一瞬间,所有刚才短暂遗忘的记忆,一股脑涌了回来,头痛欲裂。
“净舟,我刚才是……忘记了你吗?”
此话一出,夏侯虞终回神。
他看到楚祯痛苦地捂住头,一把抱住楚祯。
“慢慢想,慢慢想。”
楚祯看不清夏侯虞,闻不出味道,甚至连触觉都削弱了很多。
但是他们从未如此悲观,因为——飞飞记得净舟。
夏侯虞将楚祯安置睡去后,一个人来到了十五岁楚祯月下奏笛的屋顶。此时烈日当头,断无那日的意境,夏侯虞却无比想喝酒。
第二日,二人未互相说过一句话。
第三日,楚祯突发高热,夏侯虞守在楚祯一天一夜。
第四日,楚祯醒过来后,见到夏侯虞的第一面便是:“你是谁?”
夏侯虞踢翻了屋内所有东西,他快崩溃了!
他抱住楚祯,抱住慢慢恢复自己对他记忆的楚祯,死死盯住楚祯的眼睛。
“我不想过这种日子,这种……每日你醒来后都可能彻底忘记我,再也想不起来我的日子!”
楚祯眼中的情绪从惊惧,到不可思议,慢慢灌满了心疼,他没有心疼自己,他在心疼夏侯虞。
知道楚祯想起来他后,夏侯虞放任自己,将手缓缓移向楚祯的脖颈,凑到楚祯耳旁,轻声道:“我宁可要你死,也不要你不记得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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