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好,好的。”
书房里很快只剩下轻轻的翻书声。
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。重任落在肩上,辞辞不敢懈怠,郑重地将这些人情上的事件记在心里,预备日后随时拿出来取用。
这份资料给得很详尽,所录都是本地顶顶有名的家族和人物,其中记载的人情往来与各色恩怨,简直可以拿来当八卦看,一点也不枯燥。
怀着兴致看了两册后,闻久了墨香,辞辞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。余光扫见县尊大人望过来,忙解释:“不过是这一页盯得久了。我,不困的。”
“放下吧。一炷香后再看。”这人说着,搁置了手中的公文。
“是。”辞辞这便丢开手,默默回想方才看过的内容。叶徊望过去几眼,她都没有露出攀谈的意思。
“在想什么?”他忍不住道。
“啊?”辞辞猛地抬头,抱歉道,“大人您说什么?”
叶徊抿着唇:“没什么。”
“哦。”
对话结束。
又过了一会子,这人投注目光,见她仍是一副入定的模样:“你,你就没什么想同我说的吗?”
辞辞被迫中断思绪,露出一个大方的笑容来:“承蒙大人看重我,我一定好好努力,早些接过您交付的事情,让大人没有后顾之忧。”
“你可真不错。”对方笑意不达眼底。
他掩饰得极好,辞辞没能分辨其中的情绪起伏,抓起一旁的纸笔,开始往上默内容。
她这样认真,他倒不好再寻她说话了。
二人各做各的事,互不干扰,连着几天都是如此。
三堂书房气氛诡谲,十一十二这两日恨不能绕着书房走。
“沈小娘子在时公子只是沉默,她离开时便气恼上了。你说公子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呢?”十一私底下抱怨。
十二摇摇头:“我也猜不到。”
“公子心海底针呐。”十一叹。
这种境况持续到第四日……
第四日,情况好转的契机出在十一身上。
重阳节失踪案露出端倪后,十一一直想方设法还原当年案件的全部真相,青檀教除了制造少女失踪的事端,还另外炮制有耸人听闻的卖婴案。凡此种种,皆是底下人讨好殷其景这个疯子的手段。
卖给青檀教的婴儿当然得是重阳节出生的,又或者,是号称重阳节生辰的女婴。
在这些案子中起关键作用的,当然是负责接生的稳婆。
时下多有重男轻女的贫穷人家,稳婆接生时便注意雇主家的情况,若得的是女婴,便说以利弊鼓动人将孩子卖出。称自己有门路,保证孩子未来幸福,再承诺一笔可观的钱财……
连番的利益轰炸之下,孩子的亲人免不了会松口。稳婆所说的门路,当然是那青檀教。
十一追查卖婴案,最先要做的是把和青檀教有联系的那名稳婆找出来。这些时日,他派人在城中各处排查,费了不少工夫。
令他没有想到的是,涉案的稳婆居然会跑来自首。
白发苍苍的稳婆连滚带爬地抱上县衙的石狮子不撒手,哭喊后面有人要杀她,请求县尊大人的庇护。
叶大人对青檀教相关的事情一向警觉,便亲自见了这贼妇。哪知这一见,竟生生让他从沉沉的黑暗中看到希望的光来。
稳婆赵吴氏向他陈诉了一件十六年前的旧事。
十六年前,赵吴氏在一个雨夜接触了一位古怪的雇主。雇主蒙起她的眼睛,辗辗转转带她来到产妇生产的地方。产妇是一名貌美的女人,难产,经过一天一夜奋力生下一个男孩儿。
孩子顺利降生,得知是男孩儿,在场的人都很高兴。吴稳婆至今记得,那些人的眼中,无一例外都闪烁着疯狂的光芒。
“民妇怕极了,躲在床底下。这时有人提议将我杀了灭口,那名善良的夫人却不准,他们发生了争执。”
“最后那些人妥协了,留下了我的命。”赵吴氏痛哭流涕,“也因为此事,民妇接触了这些人,自此有了倒卖女婴的门路。让我沾染进这些事情里,便不怕我会去告官……”
蒙着眼睛去的地方,听起来像是青檀教的总坛?
听到这里,叶徊心思一动,叫人拿出了沈氏清荷的画像。
沈清荷曾为青檀教之人,锦初五年,邂逅时为晋王的今上,生有一女沈辞辞。
“你可认得此人?”他问。
问话的时候,他紧紧盯着伏在地上的人,以求不错过她任何一个可疑的表情。
“是,是她,就是她!这位夫人的样子,民妇一辈子忘不掉!”赵吴氏激动道。
“你,此言可属实?”
“民妇敢对天发誓!”
叶徊闭上眼睛,须臾又睁开,目光灼灼,他走到老妇跟前,蹲下来同她说话:“你再仔细回想回想,那位夫人所出究竟是男孩儿是女孩儿?”
“民妇确定,那是个男孩儿。他在娘亲肚子里被羊水憋住,生下来居然不会哭,被人倒抓起打了几下屁股才哭,在场的,都喜欢男孩……”稳婆言之凿凿。
得到准确答案,叶徊暂且按下心情,问起旁的话:“你方才说,有人要杀你灭口?”
赵吴氏的眼中随即现出惊恐:“那些人已经不止一次想对我家下手,家里,家里起了火,好大一把火……”
“民妇见情形不对偷跑出来,丈夫和一双儿女却困在屋子里,我听到他们哭,心都碎了。”赵吴氏被触动了伤心事,“怪我作恶太多,报应报应,怨我,怨我!都怨我啊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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